終於要回家了。隊長破例讓茂盛開拖拉機送他們去火車站。
拖拉機在泥土地上顛簸著,跑著,後麵揚起了漫天的黃土。他們三個本來就穿著不很幹淨的衣服,又蒙上了一層沙塵。兩個男生將帽子使勁的往下拉,以擋住揚起的沙塵。援援則象個雞婆一樣,將圍巾裹的嚴嚴實實的,如果不看臉,那正經的一個販雞蛋的農婦。到車站了,他們拎起簡單的行李跳下車,並對茂盛說:“謝謝了!。”
“不用謝!回來帶點好吃的就行。”
“沒問題!”鐵蛋搶著回答到。
列車載著滿滿的乘客呼呼的往前開去。
車廂內擁擠不堪。他們三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座位,援援坐了下去。
“把你們的包都放我這兒吧。”他們三人忙活著往座位下塞東西。
火車的顛簸將疲倦的人們幾乎帶入了夢鄉,忽然車廂口傳來一陣騷動,接著就傳了“檢票了,檢票了!”兩個乘務員在撥弄著東倒西歪的人。一個人手中拿著檢票鉗,快到北向他們身邊了。其中一個乘務員說:“看好了,這會兒探親的知青可多了。這幫人淨逃票的!”北向他們敏感的瞪起了眼睛。援援坐著,沒看見那兩個檢票員,可聽見他們的話了。
“哎,這說的什麽話啊!知青怎麽了?什麽叫知青淨逃票的!援援大聲的自語道。
北向沒吱聲,隻是冷眼盯著。
鐵蛋則瞅著檢票員,將手伸向北向,“把票給我。”
“你慌什麽!還沒過來呢!”
“快把我的票給我!”北向掏出一張票遞給鐵蛋兒,鐵蛋接過票,馬上塞進了衣內。他看著檢票員馬上要過來,“拿票!拿票!”鐵蛋卻向前擠去。
“哎哎哎,那小夥子!查票!查完票再走!”檢票員衝著往前擠的鐵蛋,大聲的喊道。鐵蛋不理這個茬,繼續往前擠。那個檢票員開始印證自己的見解了。他盯著鐵蛋,在車廂頭,鐵蛋側著身,眼瞅著檢票員,鑽進了廁所,將門砰的一聲鎖上。
“盯住他!這小子肯定沒買票!”那個檢票員說。他們很快查完這車廂的票,就在廁所門口呆了下來。
北向、援援笑了起來,“這鐵蛋,又在搗鬼!”幾分鍾過去了。廁所門終於開了一道縫,鐵蛋探出頭看看檢票員,瞬間又縮回去了。接著門又砰的一聲鎖上了。一個檢票員說:“這次看他往哪兒跑!有本事就別出來!”兩人一副奉陪到底的勁頭。
鐵蛋一共重複了四遍,探頭進去,進去探頭,周圍的人都被他逗樂了。有人說:“這小夥子,不好收場了。”大約有半車廂的人盯著這個廁所,都想看個熱鬧。
北向、援援心裏想:這兩個乘務員算是被涮透了!
“出來吧,爺們兒!”一個乘客在鐵蛋在第五次探頭時說。“我都快憋死了!要不我替你補張票算了!”
一個檢票員說:“你替他補?你補的起嗎!這小子,起碼要罰他一個全程的票!”
鐵蛋終於出來了,手裏捏著一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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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的清晨,車輛漸漸多起來。北向同他們倆分手後向家走去。進了四合院,他一眼看到了往屋裏走的弟弟。“北洋,北洋!”他衝著北洋走去,北樣回頭盯了他一會兒,忽然朝屋裏跑去,邊跑邊喊:“媽媽,媽媽!要飯的!”高潔正在廚房裏做早飯!順手拿了半塊饅頭。“北洋,把這個給要飯的。”北洋剛接過饅頭,北向就跟進了屋。
“媽媽——”
高潔一楞,片刻淚潸潸的落下來。
北向已有父親的高度了。他將母親攬入懷中。
“媽,都是我不好。沒來得及換衣服。”他扳過母親的肩膀,盯著母親,“媽,你怎麽這麽老了?”望著母親斑白的頭發和過早衰老的麵頰。北向心如刀割。“哎,人怎麽這麽不經折騰啊!”北向腦子裏閃過幾年前,他每每同母親一起出去時母親的儀態,經常招來路人的議論。稍微知情的人還會說上一句:“這是解放前北大畢業的,就是整個省城恐怕也沒幾個吧。”
吃過飯,母親安排北向休息,環視著房間,北向感到:母親受盡磨難,但整潔的習慣一點沒變,一間半的小屋被母親收拾的既幹淨又得體,依然是一個充滿知識氛圍的家庭。
高潔燒好洗澡水,將小廚房弄的熱烘烘的。又將早已準備好的北向的衣服拿出來,安排好一切,她送北洋上學,順便捎點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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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援家。
父親此時剛被解放,還沒安排工作,身體也不好,正在家閑著。他們家又回到了原來的小樓,所不同的是隔壁,就是原來北向的家現在住了兩家,樓上住著人事處長,樓下住著保衛處長,也就是鐵蛋的父親。鐵蛋隻在家呆了一天就呆不住了。他跑到援援家,正碰上劉珍出門。
“劉阿姨。”鐵蛋想起從前見了劉珍就有些拘束。沒等鐵蛋說下去,劉珍一副大長輩的樣子,拍著鐵蛋的肩膀:“喲,這麽帥的大小夥子!”並將手裏的包往椅子上一放,好像又不出去了,同時朝屋裏喊道:“援援,看誰來了!老江,出來看看鐵蛋,多精神啊!”鐵蛋不好意思起來。
援援走出,上下打量著鐵蛋,譏諷的說:“是挺精神的。是不是去相對象了?”
劉珍說:“看你這姑娘,真沒正形!”
江城也走了出來,衝鐵蛋說:“坐,坐。”
鐵蛋坐下對援援說:“去找北向玩吧。”
援援說:“剛回來,你就知道玩。”
劉珍說:“對,剛回來,先別急著出去。鐵蛋今天就在這兒吃飯,我出去買點菜,啊,別走!”
援援看了媽一眼,含糊的吐出兩個字。
劉珍回頭,“你說什麽?”援援做了個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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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們都探親回來了,知青點兒裏,男生女生還有隊長、茂盛,還有幾個村裏的同齡青年。
援援將帶回的蛋糕分到老鄉的手裏。她走到茂盛跟前,“茂盛,我們沒食言吧?給。”她拿了兩塊蛋糕遞給茂盛。茂盛接過蛋糕說:“什麽是食言吧?”知青們發出一陣笑聲。茂盛不解,開始品嚐蛋糕,先是咬了一小口,咀嚼著,眨巴了兩下眼後,又咬了一大口,嚼了半天,還是滿嘴的蛋糕, 他實在舍不得往下咽啊。半天,一個蛋糕終於吃完了。
“這是什麽東西啊?怎麽這麽好吃?”茂盛還在回味著蛋糕的餘香,“什麽做的?太好吃了!毛主席是不是天天都吃這個?”
“噗哧”一個知青正喝著水,把水噴了別人一身。知青們笑得更厲害了。
隊長說:“茂盛,你胡說什麽!好吃就好吃唄,提毛主席幹嗎!
茂盛趕緊說:“不提毛主席,不提毛主席。反正這東西我從來沒吃過。這塊我得帶回去,讓家裏人都嚐嚐。”他掂了掂手裏的另一別人的恥笑,邊說邊往外走去。援援跟了出來:“茂盛,你等等!”一會兒,援援從女生宿舍裏跑了出來。手裏舉著兩塊蛋糕。茂盛接過,嘿嘿了兩聲,憨厚的說:“我拿走了。”
春天快過去了。隊裏種了幾棵桃樹。沒想到收成還挺好。隊長覺得自己吃挺可惜的,就想把它賣掉,鐵蛋自告奮勇去鎮裏賣桃。
臨走,隊長說:“鐵蛋,這是二百斤左右的桃,你得給我拿回二百塊錢來。”鐵蛋說:“行!你得再給我一個男生,一個女生。男生幫我拉車,女生幫我收錢,我看稱。”隊長將援援和另一個男生派上。
他們上路了鐵蛋對援援說:“援援,你坐車上吧,要不後沉不好拉。”那個男生也趕忙附和:“對!我們拉著你!”援援就坐在車前麵,其實也不舒服,挺害怕的。隻是不用走了。到了鎮上,已近十時,集上的人多起來,鐵蛋咧開嗓子就喊:“鮮桃,鮮桃!便宜,便宜!”援援戳戳他說:“你小聲點,多不好意思!”鐵蛋不理,照舊喊。不斷的有人來買桃了,“這桃可好吃了,吃了這批,沒有第二批!”鐵蛋邊稱邊喊。手裏拿著一個桃,一會兒咬一口,一會兒咬一口。下午不到三點,桃基本上就賣光了,隻剩十幾斤了。鐵蛋說:“不賣了,回去。”援援和那個男生說:“不賣了?剩下的怎麽辦?”鐵蛋詭異的說:“援援,點點錢。”一會兒,鐵蛋問:“多少錢啊?”“二百二十一!”鐵蛋一聽就笑了,“哈哈,完成任務!又餘錢,又餘桃!拉回去,請大家的客!”鐵蛋對那個男生說:“咱倆輪流拉援援回去,你先拉,我先坐。”那個男生一聽有桃吃,就一口應了下來。路上,援援問鐵蛋:“你怎麽賣的?怎麽又餘桃,又餘錢?”鐵蛋說:“不告訴你,不然你又要說我了。”援援說:“我早就知道,肯定是少給人稱了!”鐵蛋光笑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