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家整理物件,將一摞珍藏了許多年、已經發黃的老照片拿出來給我看,講起了一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勾起了我的縷縷思念。“這一張是你自己母親的照片,是我們剛結婚時照的”,父親遞給我一張照片說,我接過來細看,是一幅標準的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女性時裝照,與我在影集裏珍藏的、我十二歲時大姨媽寄給我的母親照片差不多的裝束。我翻過照片看,反麵寫著:馬慧蘭1913—1932。我久久的凝視著這一組數字,腦海裏熱血翻滾,心底裏不禁泛起一陣切膚之痛:親愛的母親,你以自己19歲的年輕生命,給予了我彌足珍貴的血肉之軀,這充滿愛意的生育之恩,是我此生最最刻骨銘心的永世記憶。
我小時候聽好婆(祖母)講,母親是在我生下來三個月後去世的,三個月的我,全由好婆一口口用米糕喂養,三歲時我患上了天花,好婆怕我滿臉抓癢,“狠心”將我手腳捆住,這才保住了我沒成麻子臉;再後來,又患眼疾,眼睛裏長了顆“星”(白點),好婆帶我四處求醫,吃了不少諸如“移星草煎雞蛋”之類的偏方,仍不見好。(這顆星始終陪伴著我,直至今天,以至我的右眼一直隻有0.00的視力)總之,用好婆的話說,我小時候是多災多難。之後,參加抗美援朝期間,我又患了嚴重的肺結核,1953年3月,住進了靠近鴨綠江大橋的一處戰地醫院,後來,當我隨同從前線撤下來的傷病員一起,搭乘軍醫專列離開醫院的那天夜裏,醫院即被前來轟炸鴨綠江大橋的美軍轟炸機誤炸摧毀,死裏逢生,逃過一劫!再後來,住進雙城縣由大廟改成的陸軍第三十二後方醫院醫治,又因當時根本沒有治療肺結核的特效藥,致使大批病員病重死亡,我也吐血不止,臥床不起,病重命危,最後,醫生隻好采用氣腹療法試試,硬是將我肺部的空洞壓縮,以阻止血流,如此曆時半年,才算撿回了一條命,再後來,痊愈了三十多年的肺部鈣化區,又因多次咯血而被懷疑為疤痕癌,後經反複檢查,總算又被排除。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都有一位幸運之神在暗中保佑著我、庇護著我,我想,這幸運之神一定就是我那親愛的母親!隻有她,才有如此神力,才有如此愛心!
孝經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我將倍加愛護、倍加珍惜母親留給我的身體發膚,讓自己健健康康地活著,盡量延續母親給自己的那一份深深的愛!更值得欣慰的是,我已有了一個和睦、美好的大家庭,兒輩出息,孫輩聰慧,母親若在天有知,也一定會含笑欣喜的!
靖兒在北京大學醫學部研讀博士學位,已經兩年多了,明年就要畢業了。他的博士研究論文題目是《胃癌易感基因與環境交互作用的分子流行病研究》,對於這些專業內容,我們自然是一竅不通的,我們隻是從中看出了孩子可貴的鑽研精神,這是真正做學問的人必須有的精神。我們感到十分欣慰。論文最後寫了“三個感謝”:“感謝父母三年來的全力支持,感謝妻子三年來的傾情付出,感謝寶貝女兒對我的理解,我愛你們”。這是真情實感的流露,這幾年他能在北京專心學研,我們老兩口其實隻是在他家中忙不過來或小高出差時去幫一把手,這也是作為父母輩應有的責任。倒是小高的確是“傾情付出”,擔起了家庭的全部重任,除自己上班外,孩子的學習,家裏的重活,全由她柔弱的肩膀一肩挑起,實在是難為她了。而小悅月,則正是頑皮、淘氣的時候,常惹人生氣,記得有一次,她放學後自作主張沒有去上課後的困難班,而是到同學張晨曦家去了,小高下班後左等右等不見她回家,急得四處尋找。此時,悅月也知道天黑了,匆忙趕回家,下樓後才發覺把課餘學習的二胡忘在了樓上同學家,她卻叫同學把二胡從樓上拋下來,想想看,一把精致的二胡,從四層高的樓上丟下來,會摔成什麽樣?!小高氣得不行,打電話向勇華訴說,勇華就隻好在電話裏給悅月講講道理,要她向媽媽道個歉、消消氣。就這樣,象這些日常的瑣事,雖不大,卻煩心。當然,它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調味料,有了它,生活才有滋有味,才有樂趣,才有回憶。
來年暑假,小高帶悅月去北京,參加了靖兒的博士畢業典禮。看照片上,她母女倆依偎在戴著博士帽的靖兒身邊,那甜蜜、興奮的樣子,我想,三年來的辛苦,一定都已化作甘露,流進心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