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頭上的藍天

不會常耕耘,不會不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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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解禁的第一次外遊

(2020-07-08 06:27:20) 下一個


昨天英國算是疫情以來的第一次解禁,傑弗尋了個地點,邀我同去,我腿痛,本無太大的興趣,他說票都訂好了,不退。
      我網上一搜,這是個讓人心動的地方,再者傑弗幾乎每天在Whatsapp上叫喚,為了不把他憋死,我說我去。
      第二天一早七點到了他家門口,老遠就看到他伸頭探腦,他哧溜進車子,像是剛從幼兒園出來,說話的聲音都在蹦。
      他告訴我兩件事,一是他出錢把弟弟的政府住屋買下了,掛他弟弟的名字,這是必須的,他弟弟吊兒郎當了一輩子,沒有哪個政府願給他出一輩子的房租,就算是甩包袱,給我滾吧,五分之二的價。他興高采烈,看我眼睛裏掛著個問號,他說放心,我弟弟一輩子沒老婆,我女兒是他最親的人,法律上是第一繼承人。
      既如此,最開心的當然是他兄弟,傑弗有三個女兒,三個女兒都懸著同樣的心。
      第二件事是他小女兒又換男朋友了,這是第七個,我的雙耳蒙聽成第三,他趕緊強調是第七。
      我妻子也在車裏,一共三位。三人都不帶口罩,互相尊重很重要,而且每人都認為對方一定沒有感染。
      路上的英國鄉村景色忽然年輕了、新鮮了,新鮮的你要感謝這場疫情,小半年的蝸居,從殼裏憋出來,像嬰兒第一次睜開眼。
      我們花了三個小時從西海岸到了東海岸,惠特比(Whitby) 是約克郡的一個小鎮,這鎮子被那條艾斯克河分開,鎮子很老了,顯得慢條斯理,而河水總是年輕的,這有點像姑娘嫁給了大叔,故事便豐富起來。
      出名的不是她俊俏的水畔漁港,是海邊山丘上的惠特比修道院,這山丘很高,一如古代城堡建築選址,臨海絕壁,高高在上,加上她輝煌的曆史,連相對山丘上庫克船長的塑像,也得隔河翹首,高山仰止。
 

 
 
修道院的前身由公元657年的盎格魯-撒克遜時代諾斯比亞國王奧斯威創立,名稱為Streoneshalh(惠特比的舊稱)。他任命哈特爾普爾修道院禮拜堂的希爾達夫人和諾森比亞的第一位基督教國王埃德溫的外侄女作為禮拜堂創始人。後來又成為本篤會修道院,是中世紀諾森伯蘭王國的中心。
      1536年至1545年間,亨利八世摧毀了這座教堂,並驅趕羅馬人,在修道院解散時,亨利八世統治下的王室沒收了修道院及其所有財產。
      這裏也曾決定過一些重大的事情,比如在奧斯威國王的支持下,采用了羅馬慣例,並確定了複活節的日期。
      亨利八世幹的事是自己人幹的事,曆史上丹麥人也摧毀過她,德國人轟炸過她,她如今襤褸的外貌,就是歲月滄桑留給她的曆史剝落。
      我們從周遭國王的墓地和相伴著它的一排排僧侶,可以想象到當時這一地區的繁華興盛,並由此衍生出的浪漫文學,這使惠特比舉世聞名。
      布拉姆·斯托克(Bram Stoker)1897年的小說《吸血鬼》,描繪了一種被描述為類似於大狗的生物,該生物在岬角上岸爬上了199個台階,直達惠特比修道院遺址。
      受這個故事吸引,我也想去爬爬這199個台階,體會當大狗的滋味。
 


泊好了車,幾個人甩甩腿,狀況不錯,惠特比用多雲明麗的天氣迎接我們。我們幾個低頭看看青油油的草地,還有海灘上似乎要奔向大海的遊人,水天一色,遙看遠處有蓬萊般的朦朧。一艘遠海的渡輪從朦朧中駛來,駛向惠特比,我看看遠處隱約的199個台階,這可不是為它準備的,我們三個才是今天的大狗。
      庫克船長的塑像麵朝修道院,卻不是麵朝大海,足見修道院的牛氣。我們要沿著艾斯克河邊,穿過鎮子過橋,才可抵達199。今天是星期六,又逢開禁,人們不顧死活,一片蜂擁。麵河的酒吧、外賣、餐館門庭若市,生意興隆,所謂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名存實亡,再看看戴口罩的人數也是寥若晨星,我們三個摸摸嘴巴,都沒戴。
      穿過這三千年的曆史小鎮,我們用了二十分鍾,一身老汗,名副其實是從海裏爬上來的。傑弗正和小女兒電話,他很激動,得意地告訴她,他的腳已經踏上了第一台階,初嚐做狗的滋味,我感到好笑,也羨慕他的親情,他的小女兒對他挺好,今天已經兩次電話了。
      傑弗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每上幾個台階都回頭看看這海、這山、這青青瓦舍,舉起相機拍下他的感受,我低頭攀登一階一階的數,數到頭怎麽少了一階?想起半道上一個英國姑娘和我說話,那姑娘長的太漂亮。
      這199像是一種刻意,刻意為了今後的傳說,約25米高的步道分成如此多的階梯,輕鬆了我們這些老人,心不跳、氣不喘,感受也就平和美妙啦。
      眼前是一大片青青草地,聯想起徐誌摩的那首詩,向青草更青處漫溯,不同的是他撐的是一支長篙,我靠的是一雙老腿,不可同日而語,有機會真想去問一問詩人,您當初尋求的是什麽夢?具體點。


      接近修道院的廢墟時,我們今日的具體就出來了,廢墟的高大出乎我的意料,突兀的感覺就是它如同剛剛從戰場折回的勇士,傷重卻不倒,遍體鱗傷卻仍然準備著去戰鬥。沒有坍塌的殘垣頹瓦,骨感如矛,氣勢如虹,直可以驅走滿天的烏雲,逼退洶湧而至的海浪。
      我真想順勢倒下來,全臥仰視拍一張照片,擔心的是照片偉大了,自己就爬不起來啦。
      進了修道院就體會到了蒼涼,歲月的風依然在吹弄這衰老的曆史。我不懂建築,但能感覺到它沉重的美麗,那哥特式的尖頂塔尖巍巍還在,天主教文化築就的拱門偏窗,似乎還在說著故事。腳下的一步步似壓在千年的轍上,心悸的聽見了過去的呻吟,你用手去撫摸那業已風化的磚,能感到她的脈動,貼上你的臉,會有羅曼蒂克的情柔。
      浪漫,有人說是惠特比曆史陰沉的再溫暖,也有人說是溫暖驅走陰沉的再現。修道院裏出浪漫,必是一種擠迫,一種摧毀,一種爆發。
      布拉姆·斯托克的著作是在給這兒的每塊青瓦加故事,加恐怖,魔鬼在細節裏,這兒,就在這磚牆壘砌的縫裏。壓迫流溢出陰沉的浪漫,它使這修道院名聞遐邇,也給嚴肅的正史添亂。
      我喜歡這種現狀?過於規矩的東西沒人愛,她圓潤了,生出了枝節,衍生出了故事,才會鄉野傳灑。
      我背靠著曆史的重牆,眼望著大海去隨想,隨想著今天的現狀。


修道院裏突然出現了幾個中國孩子,東方的喧鬧聲不會水土不服,不會陌生和孤獨,這裏有個知音者傑弗,我就知道他會上去聊它幾句,他自己說過和年輕人交往可以使自己延壽須臾,今天他可以須臾一會了。
      都是廿歲左右的留學生,歡快隻是留給自己,傑弗今天像是個孤獨的熊,鼻子被敲了一下,低著頭擺擺身子離開了。
      我笑了,那幾個留學生馬上和我打招呼,我不敢和同胞們太熱乎,談了兩句就開溜,怕傑弗小心眼。
      離開惠特比時,傑弗很想去斯卡布羅(Scarborough),我不知道他帶著心思,不過我知道那首聞名於世的英國民歌源自那裏,從這兒南下也不算繞路,15分鍾,為何不去。
      到達那裏時我把車停在海邊,幾個人上了海堤,立刻好一陣子的暢快。


此時北海的蔚藍,港灣的柔順,沿海山坡上的五色建築,都美美地鋪在眼前的畫布上,海風吹的安靜,如姑娘細語吟唱,時而露臉的太陽逆著你的眼簾把陽光揮向大海,柔柔地點灑在港灣遊艇,鋪上山丘房舍,抬眼看去,忽然的一片銀,點點閃爍,動人心弦。
      傑弗離我們很遠,似乎在安撫自己的孤獨,他一會看看綿延的長堤,一會看看高聳的城堡,時而若有所思,時而喃喃自語。
      回家的路上,車過曼切斯特,我打開音響,把那首《斯卡布羅集市》放出來。
      這是莎拉·布萊曼的歌聲,傑弗走入了歌聲,走入了那片地,他嗅著百裏香,擁著鼠尾草,他要去尋找那件蕁麻衣裳,他要去告訴那位姑娘,不需針線,不需縫口,隻需她給他披上,她仍然是他的至親。
      很久他都沒說話,一直低著頭,等他抬起頭時我看到了他眼裏的淚光。他看著窗外,那青蔥後的一排排瓦舍別墅,他一定是在尋找什麽,尋找曾有的甜蜜,曾有的美好,咀嚼衝淡如今的苦澀、無奈。
      他告訴我,他和妻子結婚前曾到這一帶看房,一道動手裝修,一道整理花園,一道搬進來......
      可最終,妻子還是離開了他。
     
      到家時他告訴我,他有很多英國民歌光盤,我要喜歡他可以發給我。我當然喜歡,我不想傑弗孤獨。
      第二天他就發來很多,有馬蒂·格羅夫斯,有西蒙,有加爾芬克爾,有安迪·威廉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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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yrmb' 的評論 : 謝謝您,祝好。
fyrmb 回複 悄悄話 您寫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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