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網路照片)
前幾天超級寒流侵襲台灣,往年冬天隻有高山才會下雪,這回居然連海拔五百公尺左右的地區也下起雪來,許多鄰近山區的縣市雪霰紛飛,民眾爭相出門玩雪。看著新聞報導,也勾起我許多關於雪的回憶。
我自幼生長於亞熱帶的台灣,隻有在電影電視中才看過雪,對皚皚的白雪有無比的嚮往。1980年的冬天,寒流來襲,台灣北部七星山上,開始飄雪。那時我還是個國三的學生,學校正在放寒假,有天同學邀我一起上山玩雪。對我管教森嚴的母親不願讓我出門遊玩,但奈不住對雪的憧憬,我還是執意前往。
七星山位於陽明山國家公園區,海拔1120公尺,是台北市的第一高峰,得搭乘經過陽明山的巴士,才能抵逹。那天下午,我們一行四人興沖沖的出門,滿心期待上山踏雪尋梅。未料許多人也與我們有同樣的想法,造成前往陽明山的仰德大道大塞車,一塞好幾個小時。等到太陽下山天都黑了,仍塞在路上,動彈不得。眼看天色暗了,仍上不了七星山,連片雪花也沒看到,更糟的是下山的公車也沒有了,我們隻好繼續搭乘原來的巴士經陽金公路到終點站金山,再設法回台北。偏巧那時段金山剛好沒有直達車到台北,得先從金山換巴士到基隆,再到基隆坐火車回台北,換公車回家。
那天我們又冷又餓,因為沒想到會耽擱那麼久,身上也沒帶零用錢吃飯,大家隻好湊和著吃著幾塊同學帶來的餅乾,在火車上聊天說笑,但我的心情非常忐忑不安,很想趕緊回家,又怕回家後會被母親責罰,真希望這班火車沒有終點,就這樣一直坐下去….。經過輾轉換車,深夜時分我才安抵家門,果然被母親狠狠的教訓責打一番,令我至今記憶深刻。
隔年冬天,對雪的激情未減,我參加了救國團舉辦的自強活動:合歡山活動隊,總算在合歡山上看到令我朝思暮想的雪景。我身上穿著雨衣,戴上手套,在鞋裡用塑膠袋裹住襪子防潮,危危顫顫的走在合歡東峰上。和夥伴們扔雪球、打雪仗,一起堆雪人,或是坐在斜坡上,從坡上滑下來,玩得不亦樂乎。時而抓起一團雪,配著帶來的巧克力或酸梅,吃得津津有味。山上很冷,合歡山莊內有賣熱騰騰的紅豆湯,讓人在寒冬中稍解寒意。晚上睡在大通舖,上百個人擠在舖上排排睡,我們笑稱彷如合歡春卷。領隊蘇大哥是政治大學企管係的學生,和我們幾個小女生特別投緣,活動解散後,還帶我們去東海大學的教堂看夕陽。未料半年後,莫瑞颱風時,蘇大哥路過木柵道南橋被洪水沖走,至今仍不知所蹤。三十多年過去,我仍難以忘懷初次看到雪花飄飄時的悸動,但蘇領隊乍然而逝的生命,卻為我的回憶憑添了許多惆悵。
耐不住對雪的思念,隔年我又報名雪山登山隊。比起合歡山是用走的上山,那雪山登山隊我可真是用爬的上山,哭坡、碎石坡、48彎,光聽這些路段名稱就知道有多艱辛了。但看到瑩瑩的暟雪,一切辛苦就都值得。冰鬥、冰壁、冰原,在雪山上看到的是高山森林冰天雪地的另一種風情。我幾乎是被隊友們連拖帶推才爬到山上。就因爬得辛苦,大家互相協助,感情也特別好。我們在海拔3690公尺的三六九山莊,點著油燈,擠在床上吃高山上食材得來不易的火鍋,在昏黃的油燈下辦晚會,唱笑講古。臨別前夕大家在七卡山莊看星星,高山上夜空的星曜,好多好亮。而今年少的摯情早已隨雪花飄落融逝,但對雪山的眷戀是我心中最純美的一段過往。
1992年冬天,我首次來美國,參加美西旅遊團,其中有一天的景點是參觀優勝美地國家公園。花了許多時間,旅遊巴士才裝好鐵鍊,抵達優勝美地。一下車,我就被眼前的風景震憾住了,漫天大雪紛飛,襯著林中小屋,根本就是聖誕卡片中美麗絶倫的景緻。多年未見到皚雪,我滿心雀躍的追逐著雪花,讚嘆著大地的瑩白之美。
直到前兩年搬來北德州,我才體會到下雪帶來的不便。北德州人不太熟悉如何在雪地開車,一遇到下雪的天氣,路上積雪成冰,便有事故頻傳,造成交通阻塞。有次因下大雪,學校提早放學,我提早下班趕著到學校接孩子回家,卻在路上塞了兩個多小時,讓孩子等得心焦無比。冰雪初融的時候,馬路最滑最危險。去年有天下班回家時,由先生開車,左轉時車輪在結冰的路上打滑,原地360度自轉一圈後,滑到路旁的曠野中才停住,我當場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還好那時對方線道沒有來車,不然撞上就慘了。
德州今年是暖冬,尚未下雪,不必冒著風雪上班,我心中居然有些欣喜。以前住在台灣時,總盼望著天降瑞雪;但如今住在冬日會下雪的異郷,反而盼望著溫暖的陽光。從愛雪的少女到如今步入哀樂中年,方明白青春就如同雪花一般,美麗、詩意、浪漫,卻也是短暫而留不住的。然而關於雪的回憶,卻是一直縈繞在心底,永遠不會忘記。
?(世界日報 2/26/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