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義和團與今日IS (時評溯源2015.12)
不知什麽時候起,義和團從兒時的“反帝反封建的愛國鬥爭運動”蛻變成了“愚昧、狹隘、無知的民眾在極端思想的煽動和利用下,用暴力和恐怖手段對世界文明的一場挑戰”,潤物細無聲啊,自己居然一點也沒感受到這種變化。
慢著,有些耳熟,若義和團換成IS,當成現在的聯合國大會宣言,也完全使得。假如拋開時空、國界、民族、宗教的差異,把IS看做是義和團在中東的轉世,絲毫不過分:向全世界宣戰的壯舉、慘不忍睹的刀光劍影、屢敗屢戰的堅忍不拔、天神護體的無畏信念……都是一模一樣的呢。
中國,直到清朝前半葉,都是以恩加四海的天朝上國自居,仁澤為先、刀兵為後,對待漸漸打開的國門,唯一的想法也隻是閉關鎖國,西方人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蔑視有之、排斥有之、警惕有之,但絕對沒有一絲一毫仇恨的想法摻雜其中。那麽,僅僅幾十年後,義和團對洋人那種不分老幼、不分良賤、不分皂白的殺戮,如此血海深仇,隻是“煽動、利用”就能完全解釋的嗎?
昔日的大清,從鴉片戰爭之後,便無可挽回地走上了下坡路,由天朝上國變成了人見人欺的魚腩,圓明園被焚化的廢墟、威海衛被擊沉的戰艦、邊境上被割讓的領土,還有那數不清的被賠款的白銀,數不清的拔地而起的教堂,無不訴說著老大帝國的沒落。開始時,民眾還抱著幻想,認為祖宗的天威、朝廷的神勇能夠保佑大清度過這一劫,可漸漸地覺出,不光是自己,連朝廷都自身難保了。麵對西方的淫威,朝廷指望不上、官府指望不上、軍隊指望不上、財富指望不上、老天更是指望不上,想過上太平一點的日子,難道不是隻有指望自己了嗎?套用一句當今的流行詞,這難道不是“來自底層民眾的絕望呐喊,長期以來被壓迫、奴役的族裔的堅強反抗”?
今日的中東,多麽像當年的大清啊。穆罕默德先知身後,薩拉丁大帝和奧斯曼蘇丹,撐起了阿拉伯世界的一片天地,就算是文明世界以來,帝國的榮光不再,憑借安拉賜予的取之不盡的石油,保佑他們享受富足安逸的時光沒有一點問題。但如今,好景已去,財富並沒有給他們帶來想象中的長治久安,各種勢力蜂擁而入,蟊賊草寇連天而來,豪華庭園翻作了人間地獄,每天睜開眼睛,頭一件想到的是漫天炸彈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連卑微地過一天不擔憂生死的生活都做不到。千年帝胄的餘脈不能保佑他們、奉作生命的教義不能保佑他們、積貧積弱的國家不能保佑他們,他們所能依靠的,又該是誰?
當然,清朝的子民確實是民智未開,說愚昧、狹隘、無知,怎麽都不過分,在此無意為義和團那些反文明的舉動開脫。但是,華夏民族還不至於糊塗到連好壞都分不清,如果洋人真的拿國人當上帝那般供著,讓大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富,像西方一樣繁榮興旺,不知道什麽樣的煽動能讓國人對洋人恨之入骨,什麽樣的煽動能讓義和團如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煽動,也要有煽動的基礎,那些無中生有的煽動,不僅瞞不過一世,幾乎也瞞不過一時,就像說某國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之類的。IS的煽動背後,有支離破碎的國家為證、有斷壁殘垣的家園為證、有生離死別的親人為證、有飽受侮辱的信仰為證。恐怖是果,被恐怖是因,別有用心的人才會將因果顛倒過來,誰又能說,極端組織的“極端”,沒有一點點道理可言呢?
相信民智若開,文明的光芒必會普照全球,恐怖的陰霾必將無處容身,問題是,這個“民智”,應該怎樣開,應該用什麽手段去開,又應該由誰親手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