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塗寫寫

 

 

有的人愛運動，大汗淋漓之後，感覺身心通泰，宛若重生。 有的人愛喊兩嗓子， 情誌隨歌聲的翅膀，歡欣起舞。 我則喜歡塗塗寫寫，讓內心充盈的情緒，從筆尖汨汨流出，心內便有如春雪消融，清涼自在。

至於寫的是什麽，寫在什麽載體上， 我一般不以為意，也並未刻意保存。 小時候，家裏的桌椅家具，牆， 門框到處是我的塗鴉。讀書識字後，課本的每一點空白處都被我寫寫畫畫的填滿了。雖多次被老師責罰，到底一輩子沒改掉這個毛病。就是喜歡筆尖摩挲紙張那沙沙的聲音，好像心田的涓涓細流在愜意地與這沙沙聲共舞。 離開工作了八年的公司，清理辦公室時，文件櫃裏幾大摞的文字和塗鴉，設計的各種房子，珠寶，時裝鞋履， 還有寫的歪詩，發的各種感慨。 往往隻字片言，支離破碎，都不記得因何而起， 更像是我工作累了換腦筋時的無聊之舉。 離職時統統碎掉扔進了垃圾箱，沒有半分留戀。

來美後，生活一下子慢下來，壓力驟減，於是思緒奔逸， 開始長篇大論地寫起來， 興頭上抓到什麽東西，刷刷刷寫一堆，寫完後隨手一扔，往往就不知所蹤了。唯一留下的是剛學會用QQ時， 為跟中國的朋友互動，而寫在QQ網絡上的幾篇日誌。後來因為忘記密碼，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進不了自己的QQ空間。

一直以來，就像運動過後的人，並不會對著他們汗濕的衣服拍照。因為心情釋放了，運動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不需要拍照留念。  所以並不在意自己塗寫的這些東西軼失。 說到底，它們也並無多少文學價值，不過是斯時斯地心情的一種印照或記錄。

轉折來自 於這次裝修房子的契機。 數月前清理一堆舊文件，發現幾張匆匆撕下，邊緣參差的紙。 上麵寫了一首長長的敘事體的詩。電光火石一般，我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寫這首詩的情景。當時剛剛經過很困難的選擇，進入現在這段婚姻。 一貫的堅硬慢慢解體，隱藏的柔軟漸漸露出來，而內心猶豫試探，並不敢全然信任和放鬆地享受被寵溺的幸福。如今篤定安好，再看這首詩，仿佛跟過去的自己重逢，陌生又親切。而彼時心境，已再難重現，也再是寫不出當時那種新鮮的甜蜜與猶移了。

由此想到一位人到中年的朋友，常在我麵前感歎，歲月怎樣的不饒人。 我一直無法理解她的感慨。年齡從不曾困擾我，相反，我幾乎是等著盼著的到了今天，自己終於離老年人近了點。 因為從小就覺得自己是一顆上了年紀的心，錯誤地裝在了一個年輕的軀殼裏了。 最近這位朋友的， 哀歎不知 怎麽觸動了我。 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一直是抓起筆來就寫，寫了就扔。 潛意思裏覺得 內心 有源源不絕的情緒能量，從未想過，這些心緒也會像我們的精力一樣，有一天會隨著年齡而流逝掉。也許有一天我會心如枯井，再不起波瀾。 丟掉的這些文字，其實是我 生命狂瀾裏的朵朵浪花，是人生別樣的一種見證。記得青春年代，百轉千回的心思都寄托在文字裏，後來所有手稿遺失，隻剩幾本專業書，因工作原因保留下來。教科書的空白處，還留著零落的幾小段。現在重讀，雖然頗有為賦新詩強說愁的意味，但是當年文字的華美靈動，就像彼時的少女心。與如今人到中年，千帆過盡後平實淡然的文風，已是兩種大相徑庭的人生況味。

在朋友韶華漸逝的感慨 裏，漸漸地，我也生出些惆悵來。才有了把這些網絡日誌整理到博客保留下來的想法。

待耄耋之年，我便用這些文字下 酒。重溫往事，看潮起潮落。憑欄處，也曾驚濤拍岸，也曾瀟瀟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