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不愧為“黑天鵝”之年，從職棒大聯盟冠軍決賽中芝加哥小熊隊深陷1:3的絕地後，在第七場生死搏鬥中，於加時賽完成了“不可思議”之大翻盤，到NBA總決賽克利夫蘭騎士隊也是在1:3的懸崖邊上，完成對炙手可熱的金州勇士隊的創紀錄翻盤。從戲劇性翻轉的英國BREXIT，到震驚全球的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在跨入2017年新的一年之際，讓我們從大選和經濟的關係談起，展望2017年川普新政和投資市場。
一直以為勝利在望的希拉裏，最後失守了賓西法尼、密西根、威斯康星這幾個被譽為民主黨“藍牆”的穩定票倉，加上永遠的“搖擺州”俄亥俄，痛失白宮寶座，盡管她在選民票總數上超過川普約280多萬張。
那麽此次希拉裏失守“藍牆”的根本原因在哪裏呢？顯然，它與種族主義無關，因為奧巴馬兩次都贏得賓州、俄州、密西根和威斯康星這四個州；它與非法移民關係也不大，這四個州遠離南邊的美墨邊境，不受非法移民問題的困擾。還有，我認為與“電郵門”關係也不大。關鍵的原因還是經濟。
這裏原來一直投民主黨的藍領工人，在過去幾十年的全球化經濟大潮中成為被拋棄在沙灘上的犧牲品。奧巴馬曾給他們帶來希望，他挽救了許多美國汽車行業的工作，所以贏得連任。但在過去四年裏，這裏的經濟與東西南三岸相比遜色許多，藍領工人們已經忍無可忍。然而希拉裏的“Stronger Together”空洞無物的口號完全不對他們的心思。反而川普的“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和“America First”等以重振美國經濟、創造並奪回就業機會為目標的口號卻正中他們的下懷。
而希拉裏打的 Identity Politics，即重視黑人、拉丁裔等少數族裔已經女性的社會與經濟地位的選戰策略，對那些以白人男性為主的中西部藍領工人來講近乎票房毒藥。最終，選舉團製度讓 Identity Politics 輸給 Economy Stupid。後者本來是比爾－克林頓92年選戰中的致勝法寶。希拉裏丟了看家寶，輸得不冤。
成既蕭何，敗也必蕭何。川普靠允諾更多更好的就業機會贏得了選舉，今後若不能實現其諾言，給那些搖擺州地帶的“裏根民主黨選民”類的藍領工人帶來更高薪的工作機會，那麽他必連任無望。那麽川普成功的希望有多大呢？
我們先來看一下市場的預期。這也是很戲劇性的。
開票前市場預期希拉裏贏。
但隨著選票統計結果越來越不利於希拉裏，三大指數期貨便一路下跌。
首先是北卡與佛羅裏達歸了共和黨，然後俄亥俄也倒向川普。
如果川普的紅潮止於俄州，希拉裏守住賓州、密西根、威斯康星這道“藍牆”，那麽她還是可以險勝。
但接下來很快出現了藍牆被紅潮淹沒的危險，指數期貨也跟著驚慌甩賣，道指一度暴跌800點（比我預計的1000點少一些），納斯達克跌停。
當川普勝局已定後，指數們反而回漲，不斷地收複失地。
希拉裏認輸，川普發表勝選講話後，市場便逐漸接受了“川普總統”這隻黑天鵝，然後幹脆把它當作吉祥的白天鵝，一路飆漲起來。
起先領跑的是銀行股，因為不但川普贏了，整個共和黨都贏了，保住了參眾兩院的多數，這樣共和黨的那些有利於華爾街的政策可以暢行無阻。
然後，代表傳統企業的道指和整體經濟的S&P指數也跑起來，因為預期川普將放寬管製企業的條條框框，還有他會大興土木翻修美國的基礎設施，讓經濟活起來、火起來。
最後，那些對川普不友好的科技股也市場被帶動起來上揚。三大指數連漲三周，都創曆史新高。形勢一片大好。
從圖表的技術分析上看，道指在選前三個月雖然小幅下坡，其實是牛市中的“旗子”鞏固形狀（Flag Formation），蓄勢待發。我在選前已經注意到，預期選後道指會漲，以為那是希拉裏將贏的信號。但不成想川普贏了，道指一樣大漲。看來道指早已拿定主意，無論誰贏它都會漲。它漲後，我們來提出各種基本麵的原因都是事後諸葛亮，沒有實際意義。再看大圖，四年周線圖上有個明顯的“雙底”向上突破的牛市形狀，預期道指還能再漲2500點，2017年達到21500左右。再往遠看，技術分析就不夠了，需要作基本麵上的揣測。見下圖：
市場預期川普上任後會采取給金融界與企業界鬆綁、減稅、大興土木搞基建等刺激經濟的措施。給企業減稅、放寬管製是共和黨的傳統作法，而搞大型基建工程則是民主黨喜歡的。當然，前者會受到民主黨的反對，但民主黨在參眾兩院都是少數，而且民主黨也不大可能在參議院使用 filibuster 的手段來拚死阻擋，所以問題不大。可能出現波折的是後者，因為如果數字小了，比如說10年1萬億，合1年1千億，杯水車薪，於事無補；如果數字大了，比如10年4萬億，1年4千億，這個計劃則有可能受到共和黨內赤字鷹派的杯葛。不過，政府花錢總比省錢要容易通行。不但民主黨會支持，共和黨也會給川普麵子，最終一定會通過。
如果川普止步於此，他與過往的民主黨共和黨總統們就沒有多少區別，也不會給美國經濟帶來多少變化。這當然不能滿足他的支持者們的期望，更不是他本人的初衷。川普在競選時許下了很多承諾，最著名的如在美墨邊境修牆，徹查克林頓基金（Lock Her Up），退出TPP，退出阻止氣候變遷的巴黎協定，還有要逼迫盟國支付更多的保護費，等等。自從當選後，他已經逐漸從某些承諾後撤甚至徹底放棄，對另外一些則模棱兩可，其中他沒有改口的是退出TPP，這反映了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在另外一件事上，他也是認真的，而且是幾十年一以貫之。這就是他對美國多年來推行的自由貿易路線的否定。早在八十年代中，他便在電視節目上抱怨美國在與日本的貿易中吃虧了。現在他抨擊的主要目標換成了中國，但核心觀點不變，即美國對外，尤其是對許多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國、日本、墨西哥這些主要貿易夥伴的自由貿易是單向的：美國向這些國家的商品、服務敞開大門，但美國產品在這些國家卻要遭遇重重貿易壁壘，其結果造成美國的企業將工廠與工作機會外遷，導致美國工人失業或不得不接受降薪，美國製造的產品越來越少，貿易赤字越來越大，在2015年達到5300億（川普說有八千億）。這個觀點與廣大普羅大眾的想法一致。它也是川普得到藍領工人普遍支持的根本原因。所以，川普上台後必然要在對外貿易政策上有大動作，逼迫以中國為首的主要貿易夥伴作出重大讓步，降低美國的貿易赤字，貿易戰在所難免。
過往的美國政府不是沒有作過這方麵的努力。從裏根到奧巴馬，他們都曾經先後壓迫日本與中國將貨幣升值，將市場開放。但收效甚微。美國對日本和中國的貿易赤字不是居高不下就是不斷增長。如果川普還是沿用那老一套，那還不如幹脆洗洗睡了。所以，他一定會有更為嚴厲的措施出台。具體是什麽，現在還難講，比如那個45%的關稅隻是開價，最終會在哪裏成交誰心裏也沒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川普對待自由貿易與全球化的態度與過往的曆屆美國政府截然相反。自二戰以來，無論哪個黨執政，他們都奉行美國領導下的全球化與自由貿易的經濟外交路線。這個方針在冷戰結束後加速前行，它造福了美國東西兩岸的高科技以及文體產業，幫華爾街吸納了萬億財富，同時也抽空了美國中西部的製造業。這是一場規模空前的全球產業鏈重組。最大受益者是世界各國的精英階層，其次是發展中國家的工薪階層，而發達國家的中下工薪階層是最大的輸家。所以，近年來反全球化的草根運動在歐美各國蔚然成風，歐盟麵臨解體的危險，美國推出川普對自由貿易喊停。這是自蘇聯解體以來的又一次大變天。
Peter Navarro的著作和電影：《死於中國 - Death by China》
川普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除了紅藍兩黨的基層選民反華爾街、反自由貿易、反TPP以外，政界、媒介、學術界也湧現出一批主張“Economic Nationalism”的思想家與行動家。其中兩個重要人物都已加入川普的聯盟，一個自詡為“列寧式革命家”的 Steve Bannon，現任川普的白宮首席戰略負責人，用川普的話講，其權力與白宮辦公廳主任、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 Reince Priebus 相當。另一個是加大爾灣分校經濟學教授，川普的經濟政策顧問、《死於中國 - Death by China》之書作者 Peter Navarro。Bannon 與 Navarro 不謀而合地主張美國應當保護本國企業，Navarro 更進一步指出中國是美國在經濟與軍事上最大的威脅。可以想見，川普＋Bannon + Navarro 會在對外貿易上為美國豎起多高的壁壘，恐怕比在美墨邊境上修的牆還要高。胎死腹中的TPP是這場川普革命的第一個祭旗物。
當然，川普推行貿易保護主義首先會遇到來自國內的阻力：華爾街、高科技、和共和黨建製派。自從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華爾街一直臭名昭著，如同美國政治中的“賤民”，他們的抵抗不會有力量。高科技企業這次大多和希拉裏站在一起，所以對川普也無說服力。唯一可以起些阻撓作用的是共和黨建製派，他們在國會的代表人物是眾議院議長Paul Ryan和參議院多數黨領袖Mitch Mcconnell , 川普身旁有副總統 Pence 和白宮主任 Priebus。其中Ryan和Mcconnell 都曾為TPP保駕護航。這些人一直奉自由貿易為裏根保守主義中的圭臬之一，不可動搖。但麵對勝選後風頭正勁的川普，想來他們至少會在頭一年退避三舍，讓川普全麵推行其政綱。如果川普的貿易保護主義導致惡果，他們再出手扭轉也順理成章。
國際上，川普路線首當其衝的目標自然是中國。川普若要扭轉美國每年對中國3-4千億的貿易赤字，其對中國經濟的衝擊可想而知。習李將如何應對是2017年的一大看點。我想，一定規模的貿易戰是不可避免的，隻是無法預料究竟雙方會大動幹戈還是點到為止。
Charging Bull - New York 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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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更高的角度來看，川普新政必然會攪動現有的世界經濟與安全格局，帶來更多更大的不確定性與volatility。其後果會在半年後逐漸呈現，對美國經濟與股市恐非福音。所以我不預期股市會在2017年開啟新一輪大牛市。目前的牛市還有10-15%左右的上升空間，僅此而已。但由於川普將逆轉許多奧巴馬八年乃至過去2-30年的經濟政策，從前的贏家與輸家未來很可能換位。比如傳統能源股在奧巴馬的第二任內從雲端跌落泥潭，未來將重煥青春。目前我看好海上鑽井平台大戶TransOcean(RIG)。而從前一直領跑的科技股，如穀歌、臉書、亞馬遜，未來恐怕將進入困難時期。當然，這些預期要根據市場的表現不斷更新。
川普勝選後，除了股市猛漲外，債券市場也有突破性發展：10年債券利率從選前的1.8%漲至現在的2.4%，30年債券利率從2.6%漲至3.0%。這些個漲幅看似不大，但在圖表上可以看出其強大衝擊力。如果這個勢頭持續下去，必將給房屋貸款市場降溫。更重要的問題是，這是否標誌著自1982年以來的國債利率逐漸走低的趨勢已被扭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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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具革命性的發展是美元指數重新向上突破100，完成曆史性的轉變。我以下麵兩張圖來直觀地展現這個30年之大變局。第一張圖中向下的紅線勾勒出自1984年以來美元不斷走低的趨勢，第二張圖中的紅線是前圖中趨勢的延伸。
顯然，這個趨勢在川普勝選後被打破了。它的長期意義是什麽呢？是不是意味著市場預期美國貿易逆差不斷增長的趨勢嘎然而止？美元將從世界各地回流到美國？近期來看，美元指數還有不小的上升空間。這對美國的出口不利、進口有利。但美元回流美國，對經濟應該是好事。正負相抵，結果是正還是負呢？
再看黃金，川普勝選當晚，黃金價格猛漲了一下以後迅速回落，並連跌三周，跌勢未止。2016年上半年，黃金價格持續升高；下半年呈弱勢，大選後暴跌。目前，美元指數與債券利率連升不止，對黃金不利。短期內不太可能扭轉這個頹勢。恐怕要再等半年。
再有18天川普新政就要開始，投資者應密切關注政策和市場的變化，及時做出相應的投資策略調整，正如俗語所說：“你不理財，財不理你”。
作者：李向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