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累

星期六一大早，朦朧中覺得眼皮上一陣涼風颼颼。這是在做夢嗎？什麽夢？！縮了縮脖子，翻了個身，眯逢著眼瞄了一眼鬧鍾，剛過七點。哼，又不是老人家，咋醒得這麽早？繼續睡。可才一眯眼，又是一陣涼風，接著，有隻手輕輕地摸過我的臉，我頓時一機靈，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老公瞪著賊塔西西的眼，盯著我，嬉皮笑臉地說：“早啊！小懶豬，起來啦。”我心裏慕然一鬆，嘟囔了一句：“幹嘛呀？！我還睏著呢，睡覺了啦。。。”他打蛇隨棍上，“你不是已經醒了嗎？陪我聊天唄，灌心靈雞湯啦。然後吃完早餐，咱們去散步。回來我們再睡個回籠覺。想想多美呀。”我一聲呢喃：“這個計劃聽著不咋地。你又想哄我起來給你做周末例行早餐啦？可我就想現在繼續睡嘛。。。”他嘿嘿地訕笑，知道我怕癢，搞得我不安生。我憋著一股勁兒，趕緊裹緊被子，嘴裏念念有詞：“拖，拖，我得拖。。。著。”總妄想他能放我一馬。哎，實在拗不過他軟磨硬泡，隻得睏意懵懂地滾下床。嘴裏一邊念著：“壞人，臭壞人，你是個大大的壞人，。。。”

神誌還不是特別清明，拿了雞蛋忘了麵條，拿了鍋貼又忘了檸檬，平時開一次冰箱，鑽一次儲藏室就能做得行雲流水的事兒，今兒個卻來來回回花了我好幾趟功夫。搖搖頭，一邊做早餐，我一邊卻抿著嘴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莫名地，居然打心眼兒裏高興現在的狀態。

還記得年初，甚至隻是幾個月前。。。

老公突然開始經常苦著一張臉。脾性也象炮仗，一點就炸。讓我整天提心吊膽，生怕哪句話，哪個表情沒對時候，兩人又開始打無謂的嘴仗。我這人生來沒心沒肺慣了，又生來比較樂天。就老想逗他高興。沒用！可以感覺到他的焦慮，卻怎麽也不知具體原因。就象中醫師知道病人痛苦，可就是把不準脈，找不準確切病因一般。害得我抓耳撓腮，在一旁幹著急。他糾結了一陣，終於囁嚅地告訴我。原來，工作突然忙起來，對他的期望值也高起來，一下打破了原本看似按部就班的生活節奏。他很不喜歡這樣的變化。他吃不準這是管理層在給他釋放什麽信號，還是真就是純粹工作需要。就算真是工作需要，他要不要下決心立那個軍令狀。

從初生嬰孩，呱呱落地，有一雙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的父母；遊離在不能輸在起跑線的童年的邊緣，幸福而無知地揮霍著天真；懵懵懂懂熬過了十年寒窗苦讀，苦嗎？不苦，父母忙著為生計自己打拚，顧不上我，沒有壓力；讀了四年父母挑選的本科專業，怨嗎，不怨，知道父母和大姨孃都是為我好；畢業即是失業的惶恐，所幸得了份不知怎麽砸在懷裏的工作；而後出國，純粹是為了逃離父母的安排。異國他鄉，艱辛，不過本就是自找苦吃；著急忙慌地讀完碩士，有了一份自給自足的工作；結婚安家；三十而立，生子；自此，又開始了每天問自己無數遍做爸媽能不能辭職；重複每一對父母的腳步，辛勤工作，養育孩子；忽而就到了現在奔四望五的年紀，尷裏不尷尬。

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突然發現，不要說青春的尾巴沒看著，連尾氣也快聞不到了。

工作，繼續肩負重任，精力卻越來越搭不夠。最重要的是，總有隱隱地不忿，感覺這輩子都在為生計奔忙，把自己給忘了。罷了罷了，不上班算了。可天上掉陷餅也砸不上我們呀。那就折中囉，不做職場中堅力量，咱學學和尚撞鍾唄。唉，還真不行。長江後浪推前浪，這資曆，不做扛靶子，後浪就把你拍死在沙灘上。年輕職業人，便宜，麻利兒，又精力充沛，你以為公司會養閑人？！那咱幹脆退休吧？想什麽呢你？！孩子還沒出道自立，學費，生活費，唉，任重而道遠啊。那要不咱改行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兒了？唉，紙筆倒是拿出來了，卻隻羅列出了一大堆不喜歡做什麽，怎麽都答不上自己喜歡幹什麽。

悲催伐？悲催啊！

作天作地，灌心靈雞湯，以為大補呢？“碗”一掀，雞湯就打翻了。分析過去和現在，想從中找找未來，一團迷霧和迷糊。唉，也該是時候靜心理理思路了。

從小的教育使然，為了少近憂，就要有遠慮。大多數的人生，沒有轟轟烈烈。小人物也就盤算個小九九。

今天忽然翻到上麵二零一九年九月寫了，但被遺忘的隨筆。現在已是二零二一年七月。轉瞬，時間已經跨過整整兩個年頭。

周五下午，和老公相約去看朱醫生，調養身體。見完醫生就去川味軒共進晚餐。這是近幾個月才有的新興的兩人世界活動。誰知今天，規律被打破，老公公司軟件有問題，擾得我們飯都沒吃成，就急著往家趕。之前還被他小經理數落了一通。俗話說，打一巴掌還得給個甜棗兒呢。這倒好，活兒要依仗老公幹，還不落好。那種久違的煩躁感又回來了。辭職嗎？甘心嗎？辭了一時又能幹啥？看著他心煩，真是替他擔憂。

人的情緒有傳染性，他煩，我也不得安生。再拾起筆，已是二二年元月。

過了一個非常糟心的感恩節，聖誕節，元旦。老公公司的印度小經理天天象催命鬼，自己能力不行，情緒管理一塌糊塗，又不聽勸，就會把壓力甩鍋給有能力的組員，每天搞得人心惶惶，煎熬一眼看不到頭。老公又是個非常負責任的死性子，看著他深陷沼澤的境遇，實在於心不忍。終於跟他提，要不我們辭職吧。他愣了一下，好像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問題來了，辭了這個後是再找一份類似的工作繼續滾職場？還是換個跑道？還是，退休嗎。。。？三年前的老問題一下又提上了日程，不上班了，那幹嘛呢？畢竟在職場二十幾年，完全脫出來是個非常大的變化。

人活一世，不能忘了自己。先辭了，安安心心修整一下，有時間好好想想再說吧。說幹就幹，辭職郵件一發，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拜拜了您呐！

“小豬，你說什麽叫沒事的一天？”今天黃昏散步的時候，我家大哥問了我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嗯，就是沒有其他人盯在我屁股後麵一大堆事兒，我自己也沒有作死地給自己安排一大堆有的沒的破事兒；我想躺著就躺著，下一秒想發呆就發呆；能跟窗台上的小蜥蜴互相盯看半天；早起，拉開窗簾能心無旁騖地一遍遍數圍牆邊的morning glory到底有幾朵。。。”我喃喃地道。

突然意識到，我家大哥已經辭職在家將近兩年了。有點恍然。細想，這真是一個特別對的抉擇。或者說，對我們家來說，是個最適合的決定吧。到了一定的人生階段，學會讓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節奏慢下來，真的很重要，也是一門學問。慢而不無聊，慢而有方向，慢而能自洽。對我家大狗，我心存感激。不是每個人在家呆著還能那麽有規律健康地生活。在這說長不長，說短又不短的兩年裏，他耐耐心心地把家裏的財務投資整理優化了；家裏，裏裏外外的handyman活都學了個遍，井井有條；前後院子美化了，還吃上了自家產的蔬菜（黃瓜，青椒，蘿卜，薑蔥，西紅柿）。他還做了一個Toast Master群的President，每星期三大清早都是我最盼望的他組織活動，我享受早餐的時光。我們還一起做了兩份義工，兒童醫院陪護，和劇院performing arts usher。最大的好處是，當我因為工作心情不咋地的時候，我家大狗都有耐心和心情讓我鬧個夠夠的。。。

“你有遺憾嗎？”又是個拷問靈魂的人生大課題。“沒有吧”我說。“人的過去定義了自己的現在，有遺憾，其實就是在否定自己的過去。那豈不很悲哀？人的現在又決定了自己的將來，所以人最重要的是活好當下唄。”探討人生課題成了我倆每天熱衷的話題，讓我們都活得更加心不累是我們共同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