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的聖誕假期悄然而至,陪兒子看雪的承諾到了兌現的時候。向北還是向東?兒子選擇了向東。三個半小時的航程,已能見到皚皚的富士山。東京的天氣並不太冷,酒店的庭園裏依然還有怒放的紅葉。在前台要了地圖,發現泉嶽寺就在附近。泉嶽寺是日本曹洞宗江戶三大寺之一,但其出名並非因佛教,而是以四十七名義士的長眠之地而聞名。
1701年,赤穗藩藩主淺野長矩在奉命接待朝廷敕使一事上深覺受到總指導高家旗本吉良義央的刁難與侮辱,憤而在江戶城的大廊上拔刀殺傷吉良義央,幕府將軍德川綱吉怒不可遏,未深究原由便令淺野長矩切腹謝罪並將赤穗廢藩,藩內武士皆成為浪人。浪人們經過一年多的忍耐待機,在首席家老大石內藏助率領下,47名赤穗家臣夜襲吉良宅邸,斬殺吉良義央,將首級供在泉嶽寺淺野墓前,為主君複仇。事後主動向幕府自首,集體切腹自盡。四十七名「赤穗義士」竭盡忠義,英勇赴死的形象成為日本武士道精神的代表,講述這一事件的「忠臣藏」,被多次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和舞台劇。
最初從高倉健主演的電影《四十七個刺客》知道「赤穂義士」,後來讀張承誌的《敬重與惜別—致日本》,在「四十七士」一文中記住了泉嶽寺。「由於四十六人的緣故,這座廟的性質一朝驟改。它不僅變成了四十七士的安魂地,也變成了日本精神的祭祀場,後來東京的泉嶽寺,成了理想國般的歸宿。聞名四海,八方來朝,他們享受到了最大的祭祀。」泉嶽寺每年定期舉辦的赤穗義士祭成了當地的盛會。與張承誌在雨天拜廟不同,我是在晴朗的早晨走進泉嶽寺,山門依舊古樸,人影還是稀疏,麵對大石內藏助雕像和赤穗義士墓群,身為中國人那種說不清的滋味或許卻是相同的。作為紅衛兵名字創始人,曾經想砸爛一切舊道德的張承誌「咀嚼著四十七士事跡,聽著愚忠的批判隻覺輕薄。是的,它所依仗和宣揚的,不過是一種愚忠。但它在實踐時的異端和美感,卻使愚忠變作了人性。人的尊嚴、信諾、情義,奪門而出,壓倒一切。在凜冽的精神麵前,對舊道德的討伐躊躇了」。這種反思或許是促成作者本人從體製內辭職,成為一位靠稿酬生活的自由撰稿人,以其良知和赤誠,為這個精神困頓的民族注入了一股蠻力與血性的主要原因。
置身日本,總不自主被其古典美所折服,由衷佩服日本人對古典精神的執著和堅持,但麵對義士墓群,想想他們共同赴死時的周密有序和同仇敵愾,再看看身邊內斂淡寞的本地人,心頭不由得如此刻初冬的天氣,有股涼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