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自己幾歲了,但記得那是一個夏天。頂著烈日,母親在院裏呼啦呼啦篩著麥子,頭上包著一塊蘭花色布巾。
篩麥子的用具是一個圓形淺底容器,由透著細眼眼的鐵紗網和一個彎曲成圓圈圈的竹節組成,五六條穿心交叉的洋條固定其形。下麵墊一圓木,不粗不細,約一兩寸直徑。圓木下平行放著兩片木板,這樣就可以推拉篩子來回滾動。目的是把小麥中的塵土,篩下去。這時,也讓混雜在麥粒中的小石子無處可藏。一一挑揀出之後,再用水淘洗,涼曬,最後用擔子挑著,去了隊裏的磨坊。那時開磨之前,需要曆經好幾道繁瑣手續,比今日出國還麻煩。
隻見母親的手來來回回拉動著,不時停頓片刻,往嘴裏送一塊高粱麵做的黑饃,看起來非常好吃的樣子,就像吃五香牛肉。一下子,感覺自己的兩眼放大,口水立刻跟著外溢。嗯?我腦袋就是一歪。本是想出門翻搗去的,也是下意識地回了一頭,不料想成了驚鴻一瞥,被那一口“牛肉”深深勾住。我提著小碎步上前,“媽,什麽好吃的?給我吃一口”,話說得很硬氣,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給吃我吃,不給吃我也得吃。母親笑了起來,用手掰了一小牙,塞到我的嘴裏。我低頭一咬,哼,沒吃過牛肉,也見過牛跑。這是什麽味道呀?當時就想吐,但不敵食欲的強烈,還是慢慢吞咽了下去。“不好吃,不好吃”,我連著兩聲抱怨,感覺上當了,轉身飛奔門外。
之所以知道不好吃,是因為我小時候,母親,父親和姐都吃黑饃饃,專給我一人做白饃饃吃。而我卻不懂珍惜,曾經拿著兩片白饃饃,跟路過家門前的小販,換回來幾個圓嘟嘟的江米蛋,笑嘻嘻拿給我媽看,意思是,瞧,你的出息兒子,剛做的一筆小買賣。我媽見狀,撲通一聲跳下炕頭,咚咚咚衝出門外,一口氣追出老遠。看這架勢,我知道不是好事,也跟著母親奔跑。邊跑邊哭喊,“媽,別追了,別追了。。。”,到底還是天天走街穿巷的小販腿快,母親終沒能追回兩片白饃。
這白饃饃是母親用精細的白麵做成。要想出味,和麵時還需要不厭其煩,多揉多少遍。開吃的時候,那饃都是一層一層的,就像雞腿上剝下的肉。我尤其愛吃皮,耐嚼。揪一片,蘸上一點韭花醬。。。
正如,眼前的瓷上青花,由濃漸漸轉淡,“一縷飄散,去了我去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