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5）夜來風雨聲

5）夜來風雨聲

如同沒見過大爹，更沒有見過爺爺。打小，眼裏隻有爹，這個最高的長輩。

跟我媽扯閑的時候，方知，日本人來的時候，爺爺頂替村裏富人，給日本人在鐵路上巡夜，以防遊擊隊突襲。類似晃著馬燈，喊著“沒有事了”的電影。一個晚班能換二申麥，合現在的六斤。結果有天晚上，栽了跟頭，把腿摔折了。開始還能對湊走，心說頂頂就好了，後來發炎，越來越腫，也沒有錢治。

爺爺生前是農活上的把式，腿傷後喪失了勞動力。正趕上過年，帶著四歲大的父親，背著個麻袋，一瘸一拐，挨家挨戶給人磕頭，換回一些吃的。其他姐妹年齡大，知羞，拉不下臉。再往後，隻能當掉房產，搬進了窯洞。終因腿傷不治，撒手人寰。

這就有了開篇所說的，“丟下七個子女。除了大爹留守窯洞，承繼家業，剩餘嫁的嫁，給的給。打發完畢，奶奶就地改嫁”

起初，奶奶為了爺爺這個家繼續，先是招婿上門，生了一子，前文已有交代，我叫三爹。在窯洞裏生活了幾年後，不幸招婿病故。而後跟鄰家一個單身老頭好上了，走到一起。

老頭在村裏是頭前人，紅白事的先生，坐帳房，能寫會算。一直單身，不知何故。住著兩間北屋，不是很大。媽媽說，北屋原來是三間，讓日本人給燒了一間。小半間南屋，平時放雜物，夏天燒飯。院西是一塊空地，種菜養雞。東邊西邊也有房，往好裏說，算是個不及格的小四合。居住條件自然比窯洞好，但不知是不是奶奶決定改嫁的真正原因。依當時的社會條件，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娃，怎麽拉扯？個人無法想象，唯舉頭看天。

奶奶改嫁時帶走了三爹。大爹那時大概十幾歲，不願跟奶奶一起去，和三姑一直守在窯洞裏。奶奶走時，跟二姑打過招呼。走了之後，一直放心不下大爹和三姑，傍晚時分又返回去看這兩娃，卻發現大爹坐在大門口的牆根下罵大街。喊著奶奶新嫁老頭的大名，往前翻了好幾輩，來來回回地罵。

三爹隨著改姓。成家娶妻，生一男一女, 女兒患小兒麻痹，後由三姑收養。妻亡，續一山東藉寡婦，來時已孕，生一子，後又添一子。前者成人婚後離家出走，留下妻子和一對兒女，隨母改嫁，據說兒子生下來，一隻手沒有指頭。另一子，留守繼承家業。

因為我要出國走遠，一一拜訪了散落在東南西北的一家人，除了三姑，都說是不去的好。

大姑在我走後沒幾年離世，兄弟們見與不見，情在。

二姑緊跟其後，兄弟們之間不冷不熱。

曾經一家人，現在隻剩下四姑。

附1：致爺爺

記憶
隻有山上的那個墳頭
本來好好的
哪來的歪風
吹得東一個西一個的

爺爺啊
見過父親了嗎，和大爹長的可像
您如果認得出我
就讓風飄過
搖動一下花草

附2：致奶奶

眼淚
落在不曾磕拜的那堆土
你的靈魂在哪裏
你是否還在洞門口等待
你見過爺爺了嗎，還有兒女們

奶奶啊
您如果回不去
您如果還記得我
就讓雨來
我站在長藕的池塘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