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的鋼琴老師高天,那年五十出頭,寡言,清雋的臉上刻著歲月的滄桑,眼神流露著淡淡的憂傷。有一頭略微波浪的濃發,咖啡色西裝從不係扣子,一看就知道這是一位藝術家。
他早年畢業於某音樂學院鋼琴係。曾是音樂學院的教授,現辭職自己和妻子及朋友辦了一所鋼琴學校。他既是市裏曆年鋼琴考級主考官,鋼琴比賽的評委,也是一位炙手可熱的鋼琴老師,和他學琴,每小時收費很高。
每周兩次,婉兒去上鋼琴課,不知不覺就上了兩年,兩年的師生交情慢慢的有了忘年交朋友的味道,因為婉兒才二十幾歲。
婉兒要出國留學了,臨走的晚餐上,鋼琴老師帶著她,走進了自己過去的情感故事中。
老師和妻子就讀於南方的一所音樂學院的鋼琴係 ,到了畢業時,大家紛紛有了意中人,唯獨剩下了高傲的他和另一個高傲的她,後來的妻子華。大家開玩笑加撮合,兩人略過了戀愛直奔結婚。他們把行李搬到了一起,見了各自的家長,就算旅行結婚了。
兩個心高氣傲的主兒,各不相讓,在旅行結婚的路上邊行邊吵,幾乎要分道揚鑣各回各家了。
“我們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地過了幾十年。哎!前世冤家,今生尋仇。日子過得這般無趣。”他長歎了一口氣,眼睛竟然濕潤了,嘴唇哆嗦著,沉默了許久。
憑借著女人細心地觀察, 他那件袖口脫線的西裝,腳後跟有破洞的襪子告訴婉兒,這是一個沒人疼愛,沒人照顧的老男人。
她望著這個把頭深深地埋進了那雙長了幾顆老年斑的雙手中的男人,還有他那發際線上露出的,來不及染黑的白發,心裏泛起一種淡淡的母愛,雖然她還年輕。真沒想到,這麽才華橫溢,清高自傲的鋼琴老師,竟然藏著這麽蒼白的又感傷的心情故事。。。
這個橋段好像是已婚男人獵豔時慣有的開場白“我和老婆早已沒感情了”。但婉兒感到,這個“老”男人眼睛裏流露的是孩子的真誠,成人的痛苦。並且他講述故事的時機,是在婉兒準備遠行之際,她相信他沒有任何企圖,隻是想找人傾訴,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天的晚餐後,他們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有了做朋友的感覺。過了兩天,她飛往美國讀書了。在美國,她要適應學習環境,適應人際關係。忙得不亦樂乎。自然就把這個鋼琴老師給忘記了。
兩年後的一個暑假,婉兒回國看父母,在圖書館大廳巧遇到了鋼琴老師。他那身咖啡色的舊西裝不見了,身上仍是休閑西裝但一看就是件高檔貨。襯衫領口潔白筆挺,春風滿麵的,聲音也洪亮了些許。今非昔比。
他是來參加那裏的一個鋼琴講座,剛好中午結束。於是,婉兒和老師在圖書館旁的茶餐廳吃了頓便飯。
“老師好精神呀。發財了?”婉兒笑眯眯地打量著他。
“實話和你說,我,我。。。”他竟然口吃了,神情也不自然起來。像個偷吃東西被抓住了的孩子。
“我有了一個小女朋友,和你年齡差不多。”他低著頭笑了。
“終於離婚了?”婉兒明白了,老師的變化來自“愛情”。她試探著問。
“沒有。我們分居已經十幾年了,並且我們的經濟是分開的。有時晚上,我把自己房間的台燈開著,從窗子跳出去會女友,她都沒察覺。”他的眼神中出現了淘氣後沒被大人抓住的得意。
老師說,他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活著沒什麽意思,自從認識了這個小女友,大有枯木逢春的重生感。小女友是北京妞兒,幼兒園臨時幼師。活潑愛笑,愛玩兒愛鬧,帶給他生機勃勃的活力,好像自己也年輕了不少,跟著她,做了很多他這個年齡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瘋狂事兒。這是自己活了一輩子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他邊說著他的小女友,邊從包裏掏出他們在海邊,在公園,在家裏的合影。照片上的那個中年老頭兒擺著各種誇張的姿勢,臉上笑開了花。那女孩兒長得太一般了,但一看就比他年輕許多。
這些甜蜜的戀愛照,讓婉兒不太敢相信這就是自己那個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鋼琴老師。
“我給她租了房子,讓她搬出集體宿舍了。我最近正在給她辦理營業執照,不當幼教了,開個美容院,她自己做老板”。他邊微笑著看照片上的小女友,邊說著。看得出來,他很疼愛她。
“我以前教學生挑有潛質的,你如果當初不是有基礎的,我絕不會收你的。現在,什麽樣的學生我都教,拚命掙錢,因為有了生活動力,有了奮鬥目標”。他一臉的幸福和滿足。
“準備和華老師離婚嗎?”婉兒問,她去上課時見過老師的妻子,也是臉部沒表情的。
“離婚很容易的,華老師早就提過不知多少次了。關鍵是女朋友這頭兒,但也沒問題”他仍在遐想著他的美夢。
“別太倉促去幫小女友投資美容院,自己掙錢不容易。多了解了解吧。也許她有所圖呢。”婉兒邊給他續茶水,邊提醒他。
“看,這是她給我買的情侶戒,24k的,名牌襯衫也是她買的。她非常愛我,崇拜我的才華。她不是一個貪錢的女孩兒,很清純的。”老師對婉兒的提醒絲毫不感興趣,繼續美滋滋地向她秀著他們的恩愛。婉兒著實沒看好這對兒父女戀。
飯後說再見時,婉兒還是祝福他們幸福,並輕描淡寫的捎帶一句:“小心點兒,現在物欲的女孩兒多的去了”。
回到美國後,婉兒又中斷了和鋼琴老師的聯係,因為她的事兒很多,她的時間很少。
兩年後,婉兒回國過春節,她惦記著鋼琴老師的羅曼史演成了喜劇還是悲劇,就打電話約老師出來吃飯。
“我和女朋友有近一年沒見麵了,為了一點兒小事兒,吵了起來,後來她回北京了。”鋼琴老師的眼裏又失去了上次婉兒看到的光,很黯淡。又有更長時間沒染頭發了,因為更多的白發冒了出來,穿的又不修篇幅了。
“那麽,她的美容院呢?上那裏找她去!”婉兒有種不祥的預感。
“美容院轉手賣了,錢在她手上”他平靜地說著,好像說著別人的事情。
“沒打電話?沒寫信?沒去北京找她?”婉兒一連串的問號。
“她手機關了。寫的信沒回音,我飛到北京,按地址找她,地址錯了,不知她住北京哪裏。可能家裏出事了,或她自己生病了,不想連累我,但需要錢。我想,待處理完了,她會回來的。”鋼琴老師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絲不安。
近一年的失聯,他仍然不認為小女友永遠消失了。他告訴婉兒,那些他積攢的錢沒了他還可以掙,但是,他的心沒了希望,沒了盼頭,和死了沒兩樣,日子如嚼蠟。他的嘴角擠出很勉強的笑意,但眼眸裏有種說不出的孤單和落寞。
婉兒臨回美國前給鋼琴老師電話告別,並安慰他:“不要太傷心,以後要小心有毒的美女花。”
他沒有接她的話茬,卻在電話的那頭告訴婉兒:他出錢給小女友租的房子又續了一年的合同。
他還說,他仍然抱著小女友會回來的念頭,希望哪一次他來時的驚喜:那扇窗子亮起了燈光。他將仍然一有空就會到那邊坐坐,看看房間裏他們的合影,他們擺在地上的兩雙拖鞋和衛生間裏兩套牙具。。。
也不能完全以金錢來衡量,那個女孩確實給他帶來快樂了,他當然也得為無價的快樂買單,不過我看到的忘年戀還是同環境、同行業的相對穩定可靠,或者就是改變了年輕一方的生活條件。
我上學時有一位研究戲曲的教授和戲曲演員小女友相約一起自殺,他先喝的藥,小女友等了很久才喝,然後才通知人。女演員無礙,教授命大,搶救過來卻留下殘疾;那輩子人生活沒有多少幸福,後來的則是曇花一現,卻付出代價不小;也有少數遇到真愛的,有兩位教授找的是同專業的女學生,還有就是名人有地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