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對一個熟人很生氣,那麽就學會寬恕他/她的過錯吧。這不隻是可以給你自己一個好心情。重要的是,不知道哪天,你突然想開了,覺得那算個什麽事兒,原諒了他/她,但是,電話的那端卻是無人接聽...
那人已不在,背影已消失。。。你會非常懊悔沒有在他/ 她活著的時候,好好聊聊。我現在的情景正好相反,我就是那個有過錯的人,想找人道歉,可是,已沒有機會。
最近開博後, 時時感到自己寫的文筆太差,於是,腦子裏就會浮現出一張娃娃臉,瘦瘦高高的小宋老師。一位當時頗具寫作才華的年輕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某編輯部小說組編輯,後來是小說組的組長。
他不是我的什麽老師,是媽媽在文學上的忘年交,我當時喜歡寫作,但又沒兩下子,還不虛心,加上有點兒小任性。寫了文章後,媽媽提的建議很少能聽進去,於是,她在無奈之下,請了小宋老師來幫助我改稿,提建議。
記得那一天下著雨,我按照媽媽的吩咐,走進了小宋老師在某雜誌社的辦公室,把自己的小說初稿“第九個浪頭”,去送給他提修改意見。這篇小說是描寫一個在艱難處境中頑強抗爭的女孩兒的故事。靈感源自艾伊瓦佐夫斯基的著名油畫“九極浪”。大海上每次發生風暴,總是以第九級浪頭最險惡,那幅畫麵是一條船在烏雲和大浪之間漂泊,在烏雲的縫隙中瀉出了一縷陽光。。。 那是一線希望。
小宋老師非常客氣地給我倒了杯熱水,讓我坐在了他的辦公桌旁,還拿出了幾塊方糖。實際上,我和他很熟,自從他調到雜誌社做了編輯後,幾乎每個周末都帶著自己的女朋友到我們家蹭飯去。
他在認真地看著我的稿子,屋子裏靜靜的,隻有外邊淅淅瀝瀝的雨聲。我不耐煩地坐下來等候,想著盡快離開,無聊地望著外邊窗玻璃上,雨滴落下後匯集出的一道道小水珠串兒。
“小染,你的文章太多的華麗辭藻。枝節上寫的過細,未免過於囉嗦,但有些段落卻需要細寫,來展開故事。看,有些地方應一帶而過,有個交代就行。。。”
我坐在他的辦公桌旁,看著他拿著鉛筆在我謄寫的幹淨整潔的稿紙上,打著大大的,刺眼的紅叉子。
聽到這些逆耳的話,我爆發了,“啪!”地把他握著的鉛筆,從他的手中拔了出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到現在我仍記得那隻無辜的鉛筆在木地板上滾動的樣子。那時的我,估計樣子也很難看。
他微微楞了一下,很快便就又笑了“小刺蝟!”,然後彎腰撿起那隻鉛筆,仔細地削好後遞給了我。
“是我不好,應該先表揚肯定,然後再提建議。我也不該不經大作者同意就亂改的,你自己記下來我的修改建議吧,我的話僅供參考。”
小的時候,大人們說我“懂事,乖巧”,長大以後,朋友們說我“善解人意”,我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這一輩子極少和身邊的人紅臉,更不用說吵駕了。不知那天發了什麽瘋,可能是自尊心受到了嚴重打擊?
當時氣急敗壞地我衝著他喊道“你算老幾?對我指手畫腳的,要不是我媽媽逼著我來,誰登你的破門?你憑什麽改我的稿?哼!”說這話時,我心裏根本沒瞧得起他,因為當時我是大學生,他才隻有初中畢業,隻是會寫文章罷了。
我收起稿子,摔門而去,雨傘也不要了。跑了一路,哭了一路,為那可憐的自尊心,因為聽慣了外人的讚美,受不了有人把自己貶到了地上。
不久後,他去我們家蹭飯,當他進門時,歪著腦袋,衝著我擠擠眼,小聲說“放心吧,我不會告狀的”。
幾十年過去了,我完全把這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忘記了。這兩天寫博文,寫得不好時,又想起了那熟悉的聲音,那被我“欺負”了的小宋老師。現在,這輩子最想說聲“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我想在老了以後,去當麵向他道歉。“幹嘛等到老了以後呢?這次回國就去找他吧”。LG鼓勵道。
我開始了網上查找失聯了幾十年的小宋老師,由於他有很多作品問世,有的收集進了學校的教科書,成為了公眾人物。網上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信息。
看百度上關於他的介紹,時間戛然而止在1989年。那一年,那個人,那抹熟悉的微笑便永遠消失在了天涯。幾許歎息,幾許感傷。
這麽多年都想不起他來,但想起了,正準備給他一個驚喜:“你能聽出我是誰嗎?”這句話還沒有說出口,歉意的話還沒當麵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這個人就這麽徹底地在我的歲月中走丟了,連“再見”都再不可能。
今天,又聽到了一個心痛的消息,一位春節期間通過微信找到的,遠在家鄉的故人姐姐,我本想忙過了後,好好和她聊聊,但是,剛剛得知她已肺癌晚期,肝髒和腦有了轉移病灶,目前被送進了ICU病房,處在昏迷狀態。我恐怕再也沒機會和她聊那些過去的往事了。我的心情真的是很沉痛,很感傷。所以,寫了這篇博文。
世事無常,總有太多的無奈與遺憾,珍惜和善待身邊的每位朋友吧!因為將來也許沒有機會說聲“對不起”。雖說每次離開時都會道聲“再見!”,可來世我們不會再相遇。願我病危的好姐姐不遭罪,願時光不老,故人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