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諸將領誤中美人計 張少帥輕信說客言
唱徹《陽關》淚未幹,功名餘事且加餐。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
今古恨,幾千般,隻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據說,少帥夫人於鳳至聞知丈夫輕信說客之言,欲率兵入關參加中原大戰,即書宋代詞人辛棄疾這首《鷓鴣天》相贈,欲阻行。有無此事,姑且不論。
且說蔣介石剛爬出陰溝,就被人狠狠按住,驀然唬得屎尿俱流,兩眼一閉暗道:“我命休矣!”忽聽耳畔一個聲音喚道:“主席,莫怕!我是孝鎮呀,你讓我找得好苦!……”一聽是蔣孝鎮,他的族孫,衛隊長,當時就氣炸了肺,氣呼呼罵著“娘希匹!撂下我,自己逃命去!看我不把你……”掙紮著欲跳起身,蔣孝鎮按住不放,低聲警告:“莫出聲,坡上麵有敵人的搜邏隊!”這下,他不敢動彈了,忍氣聽孝鎮低聲訴說冒死尋找他的經過,從樓上到機場側門外的田野,又一直匍匐到這裏,欲翻牆去機場尋找,不期在這裏相遇,多少回從敵人大刀馬蹄下逃生,聽得他驚心動魄,感動不置,滿腔怒氣也便釋去,隻是栗栗自危。日將暮,望不到敵騎的影子了,蔣孝鎮攙扶著他爬上泥沼陡岸,匍匐到一尺多高的玉米田中藏匿。
待夜幕降臨,二人也顧不得饑餓、勞累,橫穿田野,曆盡坎坎坷坷,顛躓頓踣,直奔朱集車站,欲乘火車逃往徐州。將夜半,方趕到朱集車站,沒有燈火,空蕩蕩的不見一人,看火車頭、車廂全都倒在鐵軌外。蔣介石氣苦地怔在那裏,好一陣跌足憤詈:“娘希匹!天殺格鄭大章,狗日的,直逼老子到絕地!……”罵聲未絕,一彪人馬驟然風馳電掣而至。蔣孝鎮欲拉他逃走已來不及,隻好以身去護他,豈料,他驀然倒地,竟嚇昏過去了。蔣孝鎮正慌悚得手足無措時,忽見領隊將官跳下馬,高叫:“蔣孝鎮,我來迎接蔣主席了!”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不道蔣介石聞聲崛然坐起,覷著走近的顧祝同慘然道:“墨三,還有幸見到你,今日可險些作古了!”顧祝同近前扶他起身,歉疚道:“我們護衛不力,讓主席曆此兇險!所幸主席無恙,不然我等死無葬身之地矣。”他搖下頭,歎口氣接言道,“鄭大章那小子也真凶惡,如同天降惡魔一般,馬踏數道防線,不旋踵就衝到機場,萬餘將士被踐踏為肉泥,數十架飛機被焚毀……”蔣介石神色黯然,心想出師如此不利,方開戰十餘日,就傷亡十多萬人馬,損失這般慘重,且懼且憂,遂斷然揮下手阻止顧祝同說下去,命令道:“墨三,立即命令各路人馬連夜撤退,不得延誤,違者軍法從事!”
適值大雨滂沱,蔣軍慌亂潰退,直逃至袞州地界,一路丟棄輜重無數。其時,蔣介石腹瀉不止,且身患濕疹——想必匿身陰溝為汙水浸漬所至,他遂決意困守袞州,將幾十萬大軍屯紮在淄博、南樂、濮陽、扶溝、淮陽一帶,深溝高壘,堅不出戰。他一麵馳書張群,連連告急,要他敦促張學良早日麾軍入關;一麵向各處敵軍差遣密探,伺機策反。當時,馮玉祥的三十萬大軍集結於開封至歸德地區,夾隴海路而陣,急於求戰,銳氣正盛;閻錫山的二十餘萬兵馬滯留於黃河北岸的臨清、德州一帶,裝備精良,對蔣軍側背威脅甚大;石友三部在江蘇受創後,北遁山東,龜縮於萊蕪、沂蒙山區,尚有十幾萬人馬,雖不敢輕舉妄動,但處於蔣背後,為其後顧之憂。蔣介石深恐他們同時大動,三麵夾擊,以至憂愁過度,病情加劇,慌得宋美齡冒著酷暑從南京跑到軍前侍侯。
莫非天賜其便,其後黃河沿岸多日不雨,蝗災遍地,莊稼被噬齧殆盡,人捕蝗而食,村落幾無炊煙,餓殍屢見道路。真乃烈日炎炎似火燒,遍地焦土遍地號。這下,西北軍的銳氣大挫。迨至八月中旬,卻又陰霾齊天,霪雨不止,經旬累月,遍地洪流滾滾,人幾為魚鱉。當此聞報,閻、馮已生齟齬,相惡反目,閻錫山斷絕了供應馮軍給養和彈藥,馮軍已糧、彈奇缺,馮玉祥氣惱地跑回甘、陝自籌去了。蔣介石揚眉舒目笑道:“娘希匹,他們反目早在我預料之中。閻、馮乃曹、莽之流,外稱仁義,內懷姦詐,哪會有誠意合作?”詭譎地望著顧祝同、陳誠問,“破賊之機已到,二位有何妙計?”見二人麵現難色,一時跼蹐無措,遂含笑揮筆大書二字:“水火。”陳誠年輕,心高氣傲,每欲自我表現,今見蔣介石寫下這二字,遂不假思索地讚許道:“校長意用水淹火攻,正當其時!經月大雨,黃河水都滿漕了。”顧祝同很看不上他這“天子門生”,有意詰難他,問:“辭修,這遍地汪洋,如何火攻呢?”“非也,非也。”聽二人所言,號稱“文膽”先生的陳布雷直搖頭,他熟讀經史,善察人意,對“水火”二字細細琢磨一陣,恍然大悟,望著蔣介石笑道,“二公所言非鈞座之意!夫火烈,夫水懦,以喻猛寬也。猛寬相濟,自古治道,今鈞座用於克敵製勝,寬以濟猛,猛以濟寬,其妙無窮,高深莫測。鈞座,在下之言不知當否?”不待蔣介石開口,宋美齡先叫苦道:“我說,你這書袋子,什麽‘寬’啊‘猛’啊,那與‘水火’有什麽關係!……”蔣介石以手示意,打斷她的話,微笑著方道:“還是布雷知我心。當前,馮軍糧彈奇缺,不會有大動作,我方隻須以防為主,靜觀其變,待時機成熟而痛殲之,此乃先寬而後猛;而閻軍供給充裕,養精蓄銳,虎視眈眈,兇熖甚熾,隻為連綿大雨所阻,尚未發動。”他突然眉飛舞笑道,“聽說閻軍多嗜鴉片,人人雙槍,這大雨中煙槍點不著,火槍也就難放了,正該對它施以‘猛術’了。”未待他的話落音,參謀總長顧祝同便讚不絕口地朗聲道:“鈞座這寬猛之道誠如‘文膽’先生所言,高深莫測,實乃千古奇策,孫臏、穰苴複起,也不過如此!”宋美齡聽著直撇嘴,或許是受西方文化熏陶之故吧,她對顧祝同這類一味阿諛、唯命是從的木乃伊式人物很是看不上眼;她又聰穎過人,遇事每有見地,時不時給蔣介石出謀獻策,蔣公事業成功多得其力焉。當時,她獻計道:“審時度勢,分而治之自是應當。不過,如何分而治之方好?‘猛’如何‘猛’,‘寬’如何‘寬’,豈是空言能濟事!要‘猛’,我看須是:一是集主要砲火攻之,勢如雷霆萬鈞;二是出其不意,如迅雷不及掩耳。至於‘寬’,隻靜觀其變甚是危險,你要拖垮它,萬一拖不垮呢?萬一變強呢?所以我認為必當大下催化劑,催其化弱、化解。”她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扣擊著每個人的心扉,尤其年輕的陳誠,聽得神魂顛倒,兩眼直勾勾望著這下凡玉女似的第一夫人,恨不撲倒在她濃鬱芬芳的石榴裙下。蔣介石也頗感動,微笑著頻頻頷首,連聲道:“夫人所見極是,夫人所見極是!”
且說美齡女士所說的“催化劑”,是她那“銀彈”和“肉彈”的美稱。她是物質享受和精神享受至尚論者,立論的基礎便是“金錢”萬能和“英雄難過美人關”。因此,她概括古今打天下的秘訣,乃是成功地運用了“鐵彈”、“銀彈”加“肉彈”。眼見“鐵彈”征服不了能征慣戰的馮軍,她便精心策劃用“銀彈”和“肉彈”擊潰它。當時,西北軍二三十萬人馬被阻滯河南境內隴海路兩側,進不得戰,退無就食之地,陰雨連綿,炊煙不繼,官兵終日濕衣餓腹,苦不堪言。起初尚勉強忍耐,漸漸便支撐不住,遂四處尋衣覓食。蔣軍在營壘望見,喜不自勝,遂將早已備下的麵包、餅幹、罐頭諸種食品及雨衣、鞋襪、內衣、毛巾等物,成包拋擲出去,且高聲招呼道:“西北軍袍澤們,我們不忍心你們在饑寒中熬煎,特饋送食品、衣物聊表一體相恤之心。請放心前來拾取,我們決無加害之意!”西北軍士卒本來就強悍大膽,何況饑腸轆轆,哪還顧得許多,遂一哄奔去搶奪,長官嗬禁不得。既見無詐,隨後連官佐也翹首相待了。
如是,饋物日久,雙方官兵遂稔熟,呼兄道弟,幾無戒備之心。於是,美齡女士遂囑各軍在陣地前沿興辦俱樂部,或用大篷汽車或用火車車廂,布置成流動酒店,備有中西大餐、煙具、賭具,還特地雇傭上海、南京、蘇杭等地的舞女、妓女作招待,招引西北軍官兵遊樂,任其受用,分文不取。於玩樂酣暢之中,蔣軍特務卻從中拉攏,密約;臨別時還按官階高低,效力能力大小,饋贈數額不等的現金,以及煙酒等物品。飽嚐艱苦的西北軍官兵,無不羨慕蔣軍這等優裕享樂的生活,欣欣然思謀著改換門庭。在這“銀彈”加“肉彈”的強大攻勢中,乃至高級將領韓複榘、劉春榮、孫殿英等人,也終於抗拒不了那熾熱的誘惑力,紛紛拜倒在美齡女士芳菲絢麗的石榴裙下。別人倒還罷了,那韓複榘乃馮玉祥的愛將,手握重兵,其人看似白麵書生,卻驍勇異常,每臨戰,海飲烈酒數碗,赤膊縱馬如風,似猛虎下山,故人謂之“西北虎”。他一倒戈,對西北軍震動甚大,連馮玉祥都大慌手腳,卻也莫能奈何,唯頓足浩歎而已。
卻說蔣介石見夫人的“銀彈”、“肉彈”大奏其功,甚喜,遂暗暗檄調重兵星夜馳赴泰安、曆城,乘茫茫大雨,突然向津浦沿路的晉軍發起猛烈攻勢,一時,地上萬砲齊鳴,空中雷鳴電閃,天崩地裂一般,駭得晉軍遍地鬼哭神號。這下,晉軍可淒慘到極點啦,原本毫無戒備,倉猝應戰,匍伏在泥水裏,上麵瓢潑大雨不止,抬不起頭,喘不過氣;驚慌中,又點不著煙槍,骨酥肉麻瑟縮一團,癱軟如爛泥,哪還能放槍點砲!一任蔣軍砲火肆虐,殘酷地吞噬著成群的生命;不數日,晉軍砲兵軍團已被消滅,十幾萬號稱“王牌軍”,幾被殺傷殆盡,餘下的殘兵敗將在飛機的掩護下,丟下輜重軍械,狼狽搶渡黃河,失魂落魄地逃往京津去了,這且按下不表。
且說張學良易幟以來,一直擔心日本搞顛覆活動。近時,他見南滿日軍頻繁舉行軍事演習,不軌之圖大著,於是,加緊調整軍事部署,加強警戒,準備進行惡戰;同時準備將事態發展呈報中央和蔣主席。適逢中原大戰爆發,張群等人奉蔣主席之命蒞臨沈陽,敦促張學良發兵關中,與中央軍南北呼應,對閻、馮叛軍形成夾擊之勢。張學良看了蔣介石的手諭,又聽張群慷慨陳辭,並以陸、海、軍三軍副總司令相許,便淡然一笑道:“嶽軍先生,您與蔣主席將學良看成何許人也?學良雖年輕也深明大義,視名利爵祿淡如水,如若不然,我早做了閻、馮聯軍的總司令了。他們不僅送我重金,還以半個中國相酬啊!”爽朗大笑一陣,正色道,“先生知我家仇,刻骨銘心,這且不說。那倭寇對我疆土覬覦已久,大有鯨吞之野心,故每每蓄意製造事端。近來氣焰甚熾,接連舉行軍事演習,頗有異動之跡象。我守土有責,怵惕惟厲,中夜以興,尚恐有失,安敢置之遠去?倘有不測,我張學良豈不是民族罪人,死有餘辜矣!”張群見學良義正詞嚴,情真意切,全不為勢利所動,足見其胸襟不俗,甚是敬佩;想張作霖遇難,內部相互傾軋,日軍蠢蠢欲動,東三省幾將土崩瓦解,他這年輕的少帥抹幹眼淚,運籌帷幄,內除奸雄、外抑強賊,厝這阽危的關東大地複歸安堵,真乃少年兜鍪,英才蓋世,將來必為國家幹城。一時心血來潮,遂笑謂學良道:“漢卿,我知你是熱血男兒,坦蕩君子,仰慕已久,隻是無緣拜會;今登門候教,乃天賜良機,我願與賢弟永結金蘭之好,忘年之交,萬望賢弟勿以愚兄年長、愚鈍相棄!”張學良看他情詞懇切,雖明知他為政客,卻想他人品尚端方,且為蔣的心腹謀士,往後難免有求於他,於是遂與他焚香叩拜,指天盟誓:“同心同德,患難與共;海枯石爛,生死不渝。”從此,二人情感日篤,親密無間,果如刎頸之交。張學良視他如胞兄,日則同餐共飲,夜則扺足相眠,漸漸對他言論、擘畫也深信不疑。
張群每言,蔣介石在日本上層社會廣有交往,在野實力派首領山頭滿為蔣的莫逆之交,陸軍中那陸相與次長也為其契友,因此,他們都同情和支持蔣領導的革命事業,豈有幹擾、破壞之理?於是,進而為張學良謀畫長治久安之策道:“當此蔣公危難之時,賢弟兵發中原,向日軍明示,東北乃中華民國一體,決非外麵所言‘割據自立、獨霸一方’。如此縱使日軍心存不軌,也必有所忌憚而斂其兇焰。賢弟想,蕞爾島國之日本盡管貪殘,對我今日泱泱之中華豈敢輕舉妄動,肇事啟釁?國家安寧無事,賢弟亦可高枕無憂,垂拱而治了,這不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嗎?”說了,縱聲大笑。見年輕少帥尚自猶豫,遂又進言,“此舉不隻箝製日軍,亦可上除蔣公之疑心,下堵眾口之流言,昭白天下,少帥絕非挾私懷詐、陰謀稱雄割據、破壞國家一統之人。”張學良素重名節,他已風聞有人指罵他為“新軍閥”、“東北王”,因此這話對他觸動很大,當下一跺腳道:“男兒在世,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哪容人橫加汙穢之名!“時值日軍軍事演習已告結束,偃旗息鼓,不見異常,於是,這血氣方剛的少帥力排眾議,斷然決定率軍入關。
當時,江南戰事已平息,桂軍在湘境遭遇毀滅性打擊,潰不成軍,狼奔豕突,逃回廣西深山老林藏匿;李宗仁、白崇禧等首惡,畏罪潛逃海外去了。北方,蔣介石同晉軍大戰業已告捷,正命各路大軍乘勝返旆,猛撲困守在隴海線上的西北軍。其時,西北軍早已失去戰鬥力,各軍爭權奪利,相互猜忌,私鬥不斷,已成離析分崩之勢,既無統一部署,又無防禦準備,突遭蔣軍兇猛反撲,無不驚慌失措地應戰。在飛機、火砲狂轟濫炸下,竟個積屍如山,血流成河,唯有大潰敗,大逃亡。而蔣軍懷著強烈複仇的心理,窮追不舍,對那些西北疲卒狂暴地刀砍槍殺,果如惡魔殘瘦鬼,猛虎撲羸羊,便是那些交械投降,俯首帖耳的官兵,也難豁免剜目、斷腕、刖足等酷刑。
且說騎兵統領鄭大章,他部下數萬驍騎,是蔣介石最為忌恨的,因此,不僅遭到十幾萬大軍全力圍剿,且日日遭數十架飛機追殲,不數日即被殺傷殆盡。在孤立無援、糧彈俱絕的情況下,這位錚錚鐵漢,金戈鐵馬闖蕩天下的騎兵統領,叱吒嚄唶如張飛的鄭三黑子,居然自縛投奔蔣介石麾下,伏地懇求:“昔日多有冒犯,皆我鄭大章一人之罪,碎屍萬段不足惜!唯求鈞座仁心宅厚,博大為懷,無責怪尚存千餘弟兄,或容其解甲歸田,或錄用效命疆場,我於九泉之下必頌禱無盡,來生定銜環結草相報!”蔣介石冷笑一聲,看著陳果夫、陳立夫弟兄道:“我們滿足鄭先生的請求。請你們去安排鄭先生及其部屬的‘解甲歸田’事宜!”當時,耿直的鄭大章還以為他為弟兄們請命獲準,直是千恩萬謝,興衝衝地隨陳氏弟兄而去。殊不知他與弟兄們被押解到四周高岡環繞的穀地,在槍砲林立的戒備下,把他們澆上汽油,活活點了“天燈”。其時,夜幕初降,風大月黑,曠野闃寂。驀然,一千多壯漢突遭熊熊大火焚燒,頓時滿穀狂奔、翻滾,宛如無數條火龍在翻舞;那淒厲慘烈的哀號,夾雜在狂呼亂叫的喝彩聲中,仿佛天地間悲壯的哀樂;那騰騰的烈焰,照徹黑夜,映紅了半個天;那焦臭,風吹數百裏,經旬未盡。嗚呼哀哉,若此之慘毒,亙古罕聞!
且說三十萬奉軍突然浩浩蕩蕩入關,那些遁逃京、津的殘餘晉軍,見時迫勢窘,不敢負隅頑抗,遂紛紛請降,接受改編。旌旗所指,望風披靡。不數日,京、津平定,百姓安堵。其時,張少帥真乃“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聲威遠播。那龜縮沂蒙山區的石友三,早已恐懼蔣介石對他下毒手,遭到殘滅,這時見張學良麾師南下,遂率部投誠。那些馮軍殘部,為蔣軍追殺,時窮勢孤,也多投奔其麾下。少帥雖知石友三曾砲轟國府,獲罪深重;馮軍又曾大創國軍,蔣公銜恨甚深,但他一心戡定戰亂,緩靖中原,欲早日返旆,回軍鎮守白山黑水,於是也便顧不了許多。豈料因此觸犯了蔣介石大忌,惹得他暴跳如雷,“娘希匹!娘希匹!”罵不絕口。
且說蔣介石有何大忌?原來,北伐成功之後,他最怕舊土壤上產生出“新軍閥”,動搖他的一統江山。如今,南方平定了桂係,北方苦戰數月,也擊潰了強大的閻、馮聯軍,迫使奸雄閻錫山、渠魁馮玉祥通電下野,隱居林泉,本想再無繼起稱雄之人了,何期孺子張學良為物望所歸,閻、馮餘部皆欲歸附,眼見勢將崛起。若一旦坐大,據華北、東北膏腴之地,擁雄師百萬之眾,以與中央抗衡,其為害恐遠非閻、馮所可比,豈可養虎遺患!他惱怒之下,列舉出少帥六大罪狀,將公諸於眾,欲移得勝之師,討伐張學良。這六大罪狀是:擁兵自重,不聽調遣,延誤軍機,其罪一也;既已入關,不思馳赴前線效命,卻肆意搶占地盤、搶奪勝利果實,其罪二也;包庇姦慝,視敵為友,待國賊石友三為上賓,其罪三也;招降納叛,網羅黨羽,陰圖不軌,其罪四也;情結閻、馮,廣為說項,蠱惑天下,其罪五也;口曰擁護國家統一,實欲繼續稱霸割據,以故蓄意詆毀中央撻伐之功,其罪六也。言之鑿鑿,罪惡昭昭,真乃國家叛逆、天下蟊賊,不除之將為禍大矣!一時,陰霾四起,戰雲密布,張學良甚是恐慌,頗悔當初未聽夫人之言,涉世未深,哪知“別有人間行路難”,如此險惡!甚惱張群不仁不義,賣友求榮,構此陷阱!正愁苦無計可施,欲釋兵權以自白時,忽聞蔣公率部星夜馳回南京去了,反將綏靖中原的重任交付於自己。這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少帥實在大喜過望了,殊不知他已瀕臨滅頂之災,這且不提。且說蔣介石為何匆匆趕回南京而不再剿除張學良?究竟發生了什麽重大事故使他如此驚慌失措?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