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曉

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生活是可以緩緩的,即便看上去是在浪費時間,我情願在慢慢裏被時光雕刻,而不是急急地消耗生命的元氣。
正文

《月未央》(10)草稿

(2025-09-10 09:00:03) 下一個

前日我走去“救世軍”路上,遇見薇薇安。我們站在Bloor街人行道上交談。我說在Cabbage Town的Yard Sale淘了兩隻Royal Doulton 的兔子杯帶去Montreal送小朋友。她說這杯子貴。她上周六參加了他們那條街鄰居聯合的Yard Sale,籌得了兩千多元,給“加沙”。她捐出了物。真好。我讚。我收到“救世軍”的郵件,也有為“加沙”籌款的。我去捐兩件衣服,是留學生搬家後Free的衣。我穿合適的優衣庫開襟衫毛衣,米色,白襯衫,寬鬆。這是我大學二年級最想要的款式。現在,我有足夠的衣,代捐了。

齡給我的多大粉紅色衛衣被我捐了。給我藏青的多大衛衣是她穿過半舊的,我便捐了前者,八成新。我知道她或許會說我捐的太快了。做不到捐款就以另一種方式,如果能夠捐出半杯水。

遠離戰爭,不見硝煙;避開疫情,不必恐慌。屋頂有瓦,碗中有飯,碟內有菜,寒冷添衣,出門有鞋,襪子合腳,下雨有傘。熄燈即睡,睜眼天亮。皆為幸運。

在AGO二樓長廊像回到我的船艦甲板碼字。

我先去了韓國城的Lab做體檢,再搭地鐵去牙醫診所,Edward街123號。早到了,坐底樓的咖啡吧喝一杯加一隻可頌,$5.35。驗血後我在地鐵站對麵椅子上吃了黑巧克力一隻雞蛋和三塊餅幹。

我有廚師長家屬福利配鞋墊,伊朗骨科醫生的弟弟也是診所牙醫。哥哥十分健談,他說有朋友在中國讀書,發給他的視頻顯示中國的數字化先進,不像這裏太落後,造一條地鐵線好幾年。他說將來中國會是“第一”。他穿HOKA跑鞋,我說正考慮買HOKA,如果價格差不多,我準備回上海買了,帶上父母一起買。長途飛行,我準備穿那雙德國呢拖鞋了。他隻需用ipad 拍張3D照片,不像以前要踩個腳印磨。

十分鍾後,沿著Dundas街過University 街,等AGO開門。從University街往右便是中國領事館簽證處的樓。湖邊的CN電視塔在太陽下格外清晰。車水馬龍是城市的脈搏。這樣平常的九月上午,我仍然感覺活著的幸福,健康的可貴。

是教師節。父親的老學生去看他,一起吃飯。我昨天笑話廚師長,如果開學儀式在同學前自我介紹,應該說,我的嶽父母是老師,小舅子是老師,太太是老師,我也終於擠進教師隊伍了。他戴上眼鏡擠出斯文,手指甲也被剪得幹淨。

第一個進二樓草間彌生的鏡室。這是我N次進入,每次一分鍾的體驗都是新鮮,在鏡麵或金屬球裏看見自己,或大或小,或遠或近。

再走到Henry Morre展廳,Beatrice Hastings 的肖像掛在進口走道,莫迪裏阿尼的作家情人。莫迪裏阿尼喜歡的是雕塑,留下25件石刻,卻因缺錢和健康原因隻能畫畫。這幅表現主義的作品被從一樓搬到二樓Henry Moore展廳旁邊,大概由此。這一次,我隻想記住與但丁初戀女友同名的英國女人名字,但一查,這位Beatrice 換筆名好比換馬甲。

浦東美術館的奧賽印象派展,我母親也去看過了,十月中旬將結束。廚師長回上海的春天趕上的是貝聿銘展。廚師長用一張聘書拿到半價門票。提醒我11月帶上原來的工作證回滬。

第一次做心髒檢查,脫衣躺下。當身上貼著硬幣大小的檢測儀時,我想將來有一天會這樣被反反複複檢查了。老去,要接受各種考驗。

坐在皮沙發上,眼前玻璃牆對麵仍然是維多利亞尖頂老房子,房前一棵樹葉漸近變紅的楓樹。上周我們來也是坐這個位置看楓樹,聽得見505電車經過的摩擦聲。

廚師長從樓梯台階最後一格踏空摔跤,擦破了手肘與膝蓋,沒有流血。過了幾天了,還沒有完全結痂。他要我看,說痛的。要我幫他托下長袖,他做彎腰動作。我說,急什麽,我小時候夏天,兩隻“腳饅頭”(“腳”讀“jie ”音。指膝蓋)都是這樣的,好了又摔跤了,鄉下石子多。塗紅藥水。你這麽怕疼,老了躺在病床上怎麽辦?

將來有安樂死的。可是你連話也不能說了,隻能眨眼表示同意。要不要我犧牲四年,陪你,手拉手,這樣你就不怕了。

如何一起共同麵對下半生,比一起走過的日子更為嚴峻了。

一九九零年的師大校園廣播裏香港歌手唱“隻要你過得比我好”。不曉得經年之後,誰與誰天各一方,並且推翻了歌詞。隻要“我”過得好,才是那個“你”過得好。各自努力,雙贏。

但就怕在一起卻有傷害。晚來的痛連結痂的過程都等不到了。

大約黃老師去世一兩年後,我接到G的電話。他說這兩天在多倫多。黃老師去世後,他背著黃老師的骨灰遊了台灣,再回上海安葬。作為台胞的黃老師一直生前想去的。我不記得其它話。擱下電話,廚師長說,你怎麽不請G來家裏吃飯。我說不想見他。

藝藝姐妹在2010年夏天,說G再婚了,女人是單親媽媽,有個兒子,來自嵩山。母子兩個很快團聚到了BC省。G的新夫人也就是藝藝的年紀。

印象裏,藝藝說黃老師生前是知道G嵩山之行後的收獲。

坐在洋台上的黃老師想背誦陸遊詞,卻記不全了,如想看月圓,卻等來的月牙兒。這彎彎的兩頭也像尖尖的牛角。一個人鑽在牛角尖,出不來,就是傷害了自己。

黃老師等不到加拿大的養老金,等不到去台灣或歐洲,等不到坐郵輪。其實如果不出來,她在上海,也蠻好。西北生活了大半輩子退休回到南方,有自家院子,有茉莉花香。

黃老師喜歡我的老房子。2007年春節來吃晚飯,有一條蒸魚。藝藝也正巧來探親。藝藝說,現在上海都不請人到家裏吃飯了。

黃老師說,以前為了G在鐵路局的工作不出錯,保證他吃好睡好,接著是三個兒女。最後輪到自己。

我打電話給廚師長,他說學校的開學活動晚了,但會回家燒冬瓜湯。我便燒了米飯,先吃一碗,等他到家做菜。

我仍然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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