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法學院的黑色四月
回去的路上,書耕問一箖:"老婆,今天玩得開心嗎"。
"開心。你呢" 一箖反問。
"還不錯吧。你們都在聊些什麽呢"。
"女人嘛,都是聊些家庭趣事,明星緋聞。嗷,對了,西西問我願不願加入她們的太太團。她們十幾個家庭,每個周末都要在一起聚餐,春節更是從大年初一,一直聚到正月十五,每家一天輪流開 Party,吃飯,跳舞。" 一箖說。
"你怎麽回答的"書耕問道.
"我說要跟你商量一下。"。
"你願意參加太太團嗎" 書耕問.
一箖想了想,搖搖頭, 說:"從經濟上從時間上,我們都負擔不起。我們現在是‘抗戰時期’,要厲兵秣馬備戰備荒。她們是抗戰業已勝利,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
書耕說:"那我們有一天也抗戰勝利了,你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嗎"。
一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說:"我喜歡過世外桃園,田園牧歌式的生活。以後若經濟條件好了,我們就買一個小農莊吧,開出花園,菜園,果園。閑來一起種花種菜,讀書寫作,畫畫旅遊,聽音樂看電影.........我最羨慕的就是郭靖黃蓉在桃花島上的生活。"
書耕逗一箖:"這充分證明了,你是一個堅定不移的空想主義者。"。
一箖笑著給了書耕一拳: " 應該說,我是一個堅定不移的理想主義者。"
"你和那些教授們又在聊什麽呢?"一箖問
"他們問我一個生物博士為什麽轉讀法律,我就講了原因。其中一個教授偶然提到一個獲得雙博士學位的清華學者,在加拿大自殺了,這讓我感觸很多。我後來一直在琢磨這件事。對我們普通人來說,死亡應該是世間最可怕的事,可是,他連這最可怕的事都不怕,視死如歸。那麽,他既然有如此大的勇氣去死,卻為什麽沒有勇氣去活呢。若他拿了這勇氣的十分之一去對付生命中遇到的困難,還有什麽困難不能克服呢" 。
書耕若有所思地繼續說 :" 老婆,你看我說得對不對啊,我覺得,如果人的生命就是那個數字1,其它的成功,學位,工作,愛情,家庭等等,都是跟在1後麵的那些零。本來,他隻是失去了1後麵的1個、2個零而已,隻要有1存在著,遲早他還可能再贏回那些零。可現在,他把自己生命的那個1,給變成了零,後麵再多的零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是啊。我猜想,也許他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因為抑鬱症患者到了最後,往往會感覺生不如死。也許,他覺得‘無顏對江東父老’因而沒有勇氣返回中國;也許,失業後他的家庭也隨之解體了,讓他感覺生無可戀;也許,很多個也許........真正的原因沒人知道。" 一箖歎息道 :"不管怎麽樣,有一顆玻璃心的人,在現世是很難生存下去的。我們也要提醒自己,讓我們的心變得tough tough再tough。其實失敗本身並不可怕,可怕得是有一顆輸不起的玻璃心,那最後輸掉的,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老婆,你說得太對了。我們以後可能也會遇到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挫折,但我們一定要相互攙扶相互打氣,要相信,艱苦的環境就如高溫高壓,能把一顆玻璃心,變成鑽石心。" 書耕一邊左手開車,一邊用右手尋找著一箖的手。一箖會意,默默把手遞給他,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已是深夜2點了,一箖一覺睡醒,看到臥室的門縫,隱約透出一絲來自客廳的光。這熟悉的光,告訴她書耕仍在挑燈夜戰。自一箖來加後,書耕一如既往地以"頭懸梁,錐刺骨"的狀態學習,不敢有絲毫鬆懈。他說差不多20年了,他沒有一天早於夜裏12點前睡覺。。
即使這樣的毅力,法學院的課程還是令他感覺壓力山大-----因每個學期,僅僅有三個月的學習時間,之後,5、6門課程的考試就會接踵而至,用書耕的話來形容, " 感覺就像被惡夢魘住了一樣,人躺在鐵軌上卻動彈不得,眼看著列車從遠處呼嘯而至,馬上就要從身上碾壓而過,想跑卻動不了"。
法學院的課程絕大多數是閱讀和寫作: 那一本本厚如磚頭的法學典籍,一條條繞來繞去、如八股文一般枯燥乏味的法律條文,和成篇累牘的案例解析,令一箖看一眼便覺得頭疼欲裂。而書耕,一個既非國內法律係也非英語係出身的人,就不得不像螞蟻啃骨頭一般,一點點啃著這些教義和典籍,掰碎嚼爛吸收消化了之後,撰寫著動輒幾十頁的作業、論文。。
經濟上,他們雖不寬裕,但至少這個時期書耕有份助理研究員的工作,能勉強維持法學院高昂的學費和最基本的生活費。這一切, 多虧書耕遇到的一個貴人-----他在國家科學院的老板,一個極其善良的科學家。他理解並給予書耕特殊的待遇,允許書耕半天在他的試驗室上班,半天去法學院上課。。
一箖起身,去廚房給書耕熱了杯牛奶和一塊點心,悄悄放在書耕的電腦邊。她轉身離開之際,一眼撇見書耕頭上那塊銅錢大的斑禿,心不由痛惜地抽搐了一下: 每次考試季節來臨之際,巨大的壓力 、精神緊張和過度勞累,都會造成書耕頭上一處銅錢大小的頭皮上的頭發全部脫落。要考試過後2個月那塊地方才能長出新的頭發。想到這,一箖決定明天再給書耕燉一隻花旗參烏雞補補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