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夏天去溫哥華出差,有機會品嚐了溫哥華多元的飲食文化,自行車環遊美麗的斯坦利半島,在溫哥華會展中心的20分鍾仿真虛擬遊橫跨加拿大。不過,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坐落在溫哥華唐人街一個不起眼街區的加拿大華人軍事博物館。
找到這個小小的博物館,是一個偶然的機會。當時距我回程飛機起飛還有三四個小時,我在旅館百無聊賴查詢附近可逛的景點,意外發現騎車10分鍾可到一個叫做孫中山先生紀念公園的地方。
公園正門是孫中山先生像
公園內是中國傳統的亭台水榭,並不見出眾。公園內有卑省中國文化中心,在它的二層,就是這個狹窄簡陋到有些寒酸的加拿大華人軍事博物館。展覽不收費但是歡迎捐贈。我一看捐獻箱就樂了,這次來一下飛機換了不少加元,結果幾天下來沒花出多少。這下幹脆了,剩下得所有鈔票硬幣都倒入奉獻箱。
該博物館的正門(館藏不得照相)。以下的照片都來自博物館網站或其他網絡。請有機會的務必訪問博物館網站以表示支持。
首先看到的是一個一戰中國勞工在加拿大的特別展覽。
中國人,或者說華人第一次在加拿大大規模參與西方主導的軍事行動,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當時中國的北洋政府參加了英法美加組成的同盟,共同對抗德奧。中國的軍力薄弱不堪出戰,而盟軍急需非戰鬥的勞工人員。於是,中國派出勞工支援歐洲戰場。這是大家都在中學曆史課本上學過的。而大部分人所不知的是,這支隊伍所走過的艱辛路程。
在20世紀初期,從中國前往歐洲的航線一般是從香港出發,過馬六甲,橫穿印度洋,取道蘇伊士運河,進入地中海達到歐洲。也許是戰時這條航線的安全不能保證,有超過一半的中國勞工被安排乘船橫跨太平洋,在加拿大溫哥華上岸,被裝入悶罐子火車皮(防止跳車偷渡)從西向東橫跨加拿大,在紐芬蘭再次上船,度過大西洋,抵達英國利物浦,然後再被分別送到法國比利時。
中國勞工負責清理戰場,搬運屍體,清除殘餘爆照物,填埋戰壕這樣的髒活累活險活,死於戰火,工傷和1918西班牙大流感的不計其數。不過,大部分中國勞工活了下來,幾千人有機會留在法國,成為當地華人社區的起源。而作為華工主要雇主的英國,對他們的排斥情緒卻比較強硬,把中國勞工們一個不留地原船送回加拿大。這些戰爭功臣們,在嚴密監視之下,又登上了漫長的橫穿加拿大和太平洋的返鄉之路,最終回到了山東老家。
為什麽勞工主要是山東人?一個主要因素是,西方在華的招工人員都知道魁梧的山東大漢是中國最棒的壯勞力。另一個原因是北洋政府的小算盤。他們希望山東人的血汗能換回盟國的好感,在勝利後把德國侵占的膠東半島歸還中國。當然,這樣善良的思維未免太簡單幼稚,被弱肉強食的國際地緣政治擊得粉碎,成了曆史的笑話。
第一次世界大戰
中國有句俗話“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美國也有類似的思維,比如前國務卿JOHN KERRY有次語重心長教育年輕人“你要不好好學習就得當兵,困在伊拉克”。一句無意吐真言,斷送他再選總統的美夢。
但是,很多加拿大華人卻以積極從軍來報效自己的祖國或第二故鄉。估計大約有三百多加拿大華人在一戰期間誌願服役,可惜的是,由於長期以來對華人的歧視,他們的英雄記錄並沒有得到認真保存。加拿大華人軍事博物館就展出了那些為數不多的被保留下來的故事之一,一對親兄弟上陣報國的故事。
下圖是羅維弘(Wee Hong Louie)和羅維譚(Wee Tan Louie,音譯)兄弟。
兄左弟右
在那個年代,加拿大實行兵役製,但是對華人豁免,這出於一個荒唐的理由:加拿大政府不想這些華人有了入伍經曆而成為公民。但是鄉下白人區長大的華人子弟,看到同窗學友們紛紛應征入伍報效國家,對自己被排斥在外非常不能理解,於是堅持踴躍報名當誌願兵。
於是就有了哥哥羅維譚堪稱傳奇一般的入伍經曆。1917年他28歲,在卑省中部的家鄉報名參軍被拒,原因是他非白人。於是羅維譚買了一匹馬,在寒冷的冬天跋涉三個月向西達到CALGARY,有幸加入當地第十步兵營,得以開赴法國戰場。
然後是羅維弘追隨哥哥腳步入伍,擔任無線電報務員和戰地司機,榮獲大英戰爭和勝利勳章,戰後畢業於芝加哥大學,成為一名電器工程師。諷刺的是,當他申請開一家電器修理店的時候,卻因為華人的身份而不被允許營業。羅維弘一怒之下,把軍服和勳章打包寄給加拿大首相。首相讀信趕緊寄出一份道歉信,老兵才拿到了營業執照,並一直開業到1976年。
哥哥羅維譚戰後複員在美加之間遊走,遇到了他的夫人莉莉安,一位修鐵道的華工的女兒。2014年的溫哥華太陽報報道了這個傳奇的家庭,當時莉莉安老太太尚在人世,已經104歲高齡。
羅維弘104歲的遺孀(2014)
第二次世界大戰
時光迅速推進了30年,進入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代。加拿大華人中又出了一對堪和羅維譚羅維弘比肩的英雄親兄弟。隻是,和羅氏弟兄全身而返的幸運相比,這是一個悲劇的故事。
安大略溫莎市有一位中餐館女老板叫JUNE HONG, 她有8個孩子,盡管由於當時加拿大歧視的政策,她家還不是正式公民,但是她把8個孩子裏的3人送入行伍。1944年,在二戰勝利的前夕,她21歲的飛行員兒子JOSEPH HONG,在盟軍轟炸法國德軍陣地時不幸犧牲。母親一年後才得到這個噩耗。
在哥哥的墓碑上,銘刻這樣一句話“一顆中國的心髒,和加拿大的精神合二為一”(Union Of A Chinese Heart With A Canadian Spirit)。
僅僅4個月後,JOSEPH的弟弟GEORGE HONG,在意大利前線陣亡,享年19歲,連具體死因都不可考。
但是,兄弟倆的遺骨沒有榮歸故裏,而是就地埋葬在他們的犧牲地法國和意大利的加拿大烈士墓園。
這正是: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
有意思的聯想。黑人在爭奪民權中,特別著重一個“鬥”字。而再對比二戰時的美籍日本人,大批還關在集中營,但是由美籍日本人組成的師團,在二戰中為美國出力,戰鬥極其勇敢,是出了名的。
再聯係到本文談到的加拿大華裔軍人,東亞人的民族性,還真有類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