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奧巴馬八年任期的結束,副總統,74歲的政壇常青樹Joe Biden的政治生涯也走到了盡頭。
以從政經曆來看,拜登是政壇前無古人,後也難有來者的傳奇式人物。美國既有大器晚成的政客,更不缺年少登頂的青年才俊,比如40多歲就身登大寶的肯尼迪,克林頓,奧巴馬;28歲就進入國會山的現任議長Paul Ryan。但是再年輕也有個法律的限製,比如憲法規定總統必須年滿35周歲,參議員至少30歲。而拜登創造了一個奇跡:29歲就當選Delawar州的聯邦參議員,好在在宣誓就職的那一天他已經年滿30歲,可以合法就任了。
但是與少年得誌相伴隨的卻是意想不到的人生悲劇。就在意外勝利的幾個禮拜之後,躊躇滿誌的青年參議員正在麵試助手,一個電話打進來告知拜登他的年輕妻子出了個小小的車禍,請速去。很奇怪,人在危難的時候好像有本能的感知力,拜登出奇冷靜地反問:she was dead, wasn’t she?那一天離聖誕節隻有一個星期,拜登太太帶著三個孩子正在聖誕節大采購的途中,她因故在路邊停車,遭到一輛拖鬥車剮蹭,坐在碰撞邊的拜登太太和十三個月的女兒當場殞命,而車內的兩個三歲和四歲的兒子雖然幸免於難,但都身負重傷,長期住院。
有一句老話,如果災難沒有把你擊垮,就能讓你更強大。這句話放在拜登身上最合適不過了。在最初的打擊中,年輕的拜登一蹶不振,很多人預言這個年輕人在國會山隻能是曇花一現。他自己對妻兒的遇難非常自責,反複追問自己:如果不是忙於工作而是親自陪妻子購物,悲劇會不會避免?於是他向參院民主黨領導提出,在從處理家庭悲劇到正常工作的過渡期間,自己要每天乘坐Amtrak火車回到Delaware的家照顧兒子,第二天一大早再回華盛頓上班,這樣兩頭跑的過渡期是多長呢?拜登給領導的期限是6個月。
光陰荏苒,這六個月的承諾不知不覺中變成了36年,直到2008奧巴馬選擇他出任副總統競選夥伴為止。在這36年裏,拜登風雨無阻地每天在火車上花3-4個小時在Delaware的家和國會山之間通勤,往返車次到達七千次,總裏程兩百萬英裏,盡可能多地和家人共度時光。連他在參議院的同事都在拜登的影響下對Amtrak火車的時刻表了如指掌,因為每次下午開會稍晚,他就會心急火燎地在會議主持人耳邊呱噪我要趕火車我要趕火車。
拜登這樣解釋自己的選擇:孩子的注意力範疇不超過12小時,他如果晚上想到什麽事情,早上看到爸爸就會告訴他,而如果自己不在家,兒子這樣可貴的成長經曆就會錯過。經曆了喪妻亡女之痛的拜登仿佛把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當成最後一分鍾來珍視。也正是在這36年裏,拜登從一個30歲的毛頭小子成長為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和外交委員會主席這樣一言九鼎的參院大拿和兩次總統候選人,在2008年奧巴馬物色副總統人選的時候,急需一位精力充沛立法經驗豐富的人物輔佐,66歲的拜登已經有連續七次競選連任成功的記錄和近40年立法院運籌帷幄的經驗,脫穎而出,成為美國的二號人物。
中國人從來就有“壞事變成好事”的說法,拜登家族是愛爾蘭裔,愛爾蘭人也有類似的講究“for everything bad, there will be something good coming out of if you look hard enough for it”。家庭悲劇讓拜登和兩個兒子之間形成了親密無間亦父亦友的特殊關係。當Biden約會後來成為自己第二任太太的Jill的時候,他一度擔心兒子們難以接受這個後媽。結果兩個兒子卻主動和他開了一個家庭會議,兩個男孩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異口同聲地對父親說:Dad, we decided WE should marry Jill!
如此舐犢情深,當厄運再次襲來,人們不禁要仰天長歎命運為何如此不公。原來就在2015年五月,拜登的長子Beau, 民主黨後起之秀,Delaware州長的熱門人選,當年在車禍慘劇中大難不死,卻沒有等來頤享天年的後福,在46歲的壯年死於腦癌。可憐的拜登在盛年喪偶的不幸之後,又遭遇了晚年喪子,白發人送走黑發人的人生悲劇。青年拜登在痛失妻女之後,他的母親又用一句愛爾蘭諺語激勵他:As long as you are alive, you have an obligation to strive,於是悲劇在某種意義上反而激發了他全部的人生潛能。但是這一回垂垂老矣的Joe Biden麵對喪子之痛,卻再不能象40年前那樣重整旗鼓,他在痛定思痛閉門長考之後宣布放棄角逐2016總統寶座。這個決定讓希拉裏陣營鬆了口氣,但是對民主黨卻是一個損失。拜登是極有人氣感召力的政客,每次參議員競選連任的得票都在60%左右;他出身藍領階層,對白人中下層勞工有天然的親和力,是民主黨內目前為數不多的能在選舉中贏得白人多數的政客。很多人預計,如果今年的總統大選是拜登對壘川普,民主黨就不會丟失中部的四個老工業重鎮,Wisconsin, Michigan, Ohio, Pennsylvania,果真如此的話,總統大位鹿死誰手,就難說了。
當然拜登36年漫長的從政經曆也不是天色常藍。他以豐富的外交經驗見長,但是他投票反對老布什總統成功的1991海灣戰爭,卻支持了小布什總統2002災難性地入侵伊拉克決定,釀成大錯,顯示了政客在911後政治壓力之下的原則喪失。1988年的拜登如同1992的克林頓和2008的奧巴馬,是民主黨問鼎白宮的希望之星。可惜他在一次講演中頭腦發昏,演說詞全盤抄襲一位英國政治家的經曆,醜聞敗露之後隻好黯然宣布退出競選。這個醜聞還在今年的總統大選中被川普津津樂道,當被問道如果對陣拜登自己的機會如何,川普說:I think I would matchup great. I am a job producer. I have had a great record. I haven’t been involved in plagiarism。 可惜話音未落,Trump夫人Melania在共和黨大會上的講話也被發現抄襲了奧巴馬夫人蜜雪兒的講話,也算報應不爽。
拜登最大的政治天賦是擅長運用勞動人民喜聞樂見的語言和普通百姓打成一片,但是這也讓他背上時而口不擇言胡說八道的惡名。洛杉磯時報這樣形容他“In addition to his uncontrollable verbosity, Biden is a gaffe machine”。在簽署奧巴馬care的儀式上,興奮過頭的副總統向總統俯身耳語:this is a big fxxking deal,卻忘了身上的麥克風還開著向全世界直播。2007年的民主黨總統初選中他這樣形容奧巴馬的崛起:"you got the first mainstream African-American who is articulate and bright and clean and a nice-looking guy," Biden said. "I mean, that's a storybook, man.",這句話略微帶有種族主義的含義和味道,而且忽略了在奧巴馬之前還有過Jesse Jackson, Al Sharpton這樣曾經聲勢浩大的黑人總統候選人。Al Sharpton對Biden的“clean”措詞尤其耿耿於懷,幹脆對記者說I told Biden I take a bath every day。不過禍兮福所倚,拜登對他這個惡名的機智反詰卻為他贏得了政治生涯中的最佳辯論時刻。當辯論主持人長篇大論地給拜登貼上大嘴巴喋喋不休的標簽,質問他在國際舞台上如何能謹言慎行,拜登以一個簡單的“Yes”微笑麵對全場,贏得滿堂彩。一個單詞的回應而成為全場辯論的最佳回答,這在政治辯論史上也算空前絕後的時刻了吧。
拜登立法生涯的最大閃光之處是起草了1994年的Violence Against Women Act。就在一個月前,奧巴馬簽署了被稱為“21 Century Cure Act”的對生物醫學基礎研究的撥款法案,其中的癌症研究條款被命名為“Beau Biden Cancer Moonshot”, 既是為了紀念他的家庭抗擊癌症的頑強經曆,也為拜登大叔長達40年的國會和副總統生涯畫下一個令人難忘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