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讀了已故著名作家史鐵升先生的散文名篇《我與地壇》。這是九十年代中國文壇的一陣旋風,甫一問世,就轟動文壇,洛陽紙貴,同時更是一股清流, 作家在文中訴說了自己和地壇這座北京古園之間十五年的秘密,把一個身有殘疾之人對生死的參悟,和一個兒子對母親的紀念都融入在對地壇的傾訴中。合上書,我才想到自己原來和地壇也有一段緣分,那就是小時候每逢春節年年必去的地壇廟會。
記得三十年前剛上初中時候,正是八十年代末,除夕大年夜飽餐了年夜飯,過足了放鞭炮的癮,下一個盼望的必備節目就是大年初二約上幾個小夥伴去逛地壇廟會。地壇就坐落在北京舊城牆的城外,也就是今天的北京二環路,交通非常方便。和現在北京四通八達的地下交通網不同,當年我們隻有兩條地鐵線,一條叫做一線地鐵,就挖在東西長安街的下麵,是紫禁城通往北京西郊的通道,據說擔負了戰時緊急疏散中央領導的任務。另一條叫環線,繞二環路一周。我們隻需花上五毛錢坐上環線,到雍和宮站下車,走幾步就到地壇了。
時隔三十年,太多的記憶都已經模糊,隻有印象中的高大牌樓,紅牆碧瓦,彩旗招展,鑼鼓喧天,雖然北風凜冽,但是還是擋不住的春節的人氣,滿園的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一句話,年味那叫一個足!當然我的地壇廟會最少不了的,也最讓人無法忘懷的,還是一個吃字。地壇廟會可以說了薈萃了北京傳統的各色小吃,給當年我幼小心靈留下深刻印象的有這麽幾個。
“餛飩猴”。攤位上的火爐子得有半人高,煮餛飩的大鍋裏咕嘟嘟熬著排骨,牛筋,羊頭,小巧的鮮肉餛飩在熬得發白的老湯裏上下翻騰,乘出來澆上一勺濃湯,吸溜溜熱乎乎地吃下去,抹抹嘴邊的油,渾身發熱,早春的寒風吹著也不覺得冷。看官要問了,這個“餛飩猴”的“猴”字是怎麽講的呢?這可是我的以訛傳訛了,不知道為什麽,地壇廟會的鮮湯餛飩和“餛飩猴餛飩猴”的一聲聲叫賣,讓我總是把“餛飩”和“猴”這個字聯想在一起。為什麽,說不出理由,也許剛好餛飩攤子旁邊有個耍猴的我看見了就記住了?也許是當年老百姓太窮平時吃不好瘦得跟猴似的就等著春節開葷?不管如何,為了寫這篇文字我還特地google了一下,居然解開了一個犯了三十年的錯誤,“餛飩猴”原來是“餛飩侯”,是姓侯的北京小吃老字號。他們最有名的是煮餛飩的老湯,餛飩皮薄餡大新鮮可口,鍋底香醇濃鬱多年不換。我聽到比較誇張搞笑的一個說法:今天的鍋底老湯是老祖宗走街串巷吆喝餛飩攤的年代流傳下來的,曆史一直追溯到乾隆年,這一口湯就是一口厚重的曆史啊。
炸鵪鶉。在餛飩攤的旁邊是燒烤油炸攤子,一邊支開一口滾開的大油鍋,旁邊的大盤子裏盛著密密麻麻的肉串,除了最大陸貨的豬牛羊肉串之外,炸鵪鶉是比較有特色的,可憐的小動物被洗剝幹淨,一個個粉紅色的小身子被長長的簽子串成長串碼放的整整齊齊,一聲令下浸入油鍋,吱啦一聲,白煙彌漫,香味撲鼻。餛飩侯固然好吃,但是如今咱在家自力更生,味道也有個八九不離十,可是這個炸鵪鶉在美國是極難山寨的,就算今天再回到國內,大街小巷的烤串麻辣燙雖然到處都是,但是在飽口福的同時,恐怕您也得擔心這口中之物的品種不是?可惜這個油炸鵪鶉什麽味道我記不住了,也許就是看著新鮮根本沒吃過。
豆汁兒。這是北京傳統的標誌性飲料,味道如何,我從百渡上摘錄一段“它極富蛋白質、維生素C、粗纖維和糖,並有祛暑、清熱、溫陽、健脾、開胃、去毒、除燥等功效”。看到這個您是不是口舌生津想來一口?我和小夥伴們當年在地壇廟會第一次喝豆汁之前也是這麽想的。我是京郊單位大院出來的,我們這類人和北京內城胡同長大的孩子背景大有不同,對豆汁這樣京味十足的“傳統文化”也是不明覺厲,唯心向往之。我們三個一人來一大碗,我記得那豆汁的顏色是乳白色有點發青,我知道是豆子做的,估計再名不副實也就是平庸如豆漿一般吧。嚐了一口,不好!怎麽是一股酸味,還帶著泔水桶特有一種發酵氣味。原來這豆汁是綠豆做粉條剩下的渣滓下腳料發酵榨出來的湯汁,除了大腸杆菌達標,其營養成分和發餿的剩飯泔水其實差不多,在舊社會的北京是喝不起牛奶豆漿的人力車夫吃早點的飲料,可是到了現代社會卻被吹捧成了傳統飲食文化的瑰寶,豈不是本末倒置?我和另一個哥們堅決地把這味如泔水的民族飲食瑰寶倒進了它應得的歸宿,泔水桶。但是第三個卻嘴硬,好喝,越喝越好喝,並當著我倆的麵真地給喝了個碗底朝天。可惜他沒挺多久,又逛了一會,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打出一個酸嗝,抱著樹哇哇吐了起來。要說十歲出頭的半大孩子真是mean, 我倆不同情人家,反而哈哈大笑,活該,誰讓你打腫臉充胖子了!不過現在想起來,他到底是被“首都飲食瑰寶”的宣傳給洗了腦呢?還是家裏有點拮據不舍得浪費花錢買的“好”東西?這家夥現在荷蘭駐華使館當買辦,下次回國問問他。
風車鼓。 這個不是吃的。而是地壇廟會最具特色的玩意兒。風車是彩紙和竹篾編的,風力推動風車轉動,帶動兩之小槌敲擊紙蒙的小鼓。逛廟會的小孩幾乎人手一支,五顏六色的風車加上“嗒嗒嗒”清脆的鼓聲伴奏,形成了逛廟會人流中獨特的風景。
30年了,在春節小年的夜晚,我寫下這樣的文字,紀念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段小孩子揣幾塊錢就敢在北京城獨個逛一天的日子,那段陽光燦爛的日子。
I'd still pay a visit to 地壇 every time I went back to B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