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暗戀桃花源》
難忘陶淵明筆下那個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桃花源,一個安寧和平至善至美的世外仙境。古人的美好夢幻啊,因著她的如癡如醉美輪美奐,魂牽夢繞地吸引一代又一代文人騷客。
《暗戀桃花源》(The Secret Love in Peach Blossom Land)是多倫多話劇為慶祝建團十周年於2016年10月推出新排的話劇《暗戀桃花源》。適逢女兒婚禮不能前去。還好一月份還有一場,總算沒有留下與她擦肩而過的遺憾。
和朋友一起來到劇場(Fairview Library Theatre)。來得早了,拿本劇情介紹悠悠閑閑地慢慢翻看。
人若真正喜歡上藝術,那份情緣好似埋藏在心底難以忘卻的初戀, 無論結局如何,滲透在骨子裏的癡情猶如桃花源般的雲霧夢魂妖繞。
曾經花了十年時間學習和研究中國現代話劇,人世滄桑,因著種種緣由,還是與她分道揚鑣了。分手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在多倫多這片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唯有多倫多話劇團的點點星火,撫慰我懷念話劇的那顆寂寞孤獨的癡心。
我不止是多倫多話劇團的忠實觀眾,更由衷敬佩感激他們。在話劇日漸衰落的年代,他們憑著對舞台藝術的執著和熱愛,不辭辛苦不為名利, 每年上演一部大型話劇。十年啊,一步一個腳印步履艱難地堅守。據說,他們隻是個非營利機構,演員們化的是自己業餘的時間來排練和演出。除了發自內心對舞台藝術的摯愛,沒法解釋他們如此的熱情和迷戀。話劇舞台或許就是這些癡迷者心中的桃花源吧。
從2007年起,我一路跟蹤追隨,觀賞過他們上演過的都市愛情劇《網戀》《跟我的前妻談戀愛》,百老匯現代劇《狗魅情緣》,都市情感劇《婚姻法碼》,英國喜劇《陽台上的秘密》和《飛來橫財》,還有黑色幽默劇《誰在打劫》。 雖不曾與他們麵對麵交流,我相信愛話劇的心相知相通,都是一群桃花源情結的癡情人。
《暗戀桃花源》是台灣著名劇作家賴聲川1986年創作的一部舞台劇,一部屢獲殊榮的作品。前幾年還被改編成電影。此話劇在美國上演時,被讚譽為“華人世界最受歡迎的作品”。中國話劇史的著名學者、我的研究生導師田本相評價她為“與老舍《茶館》、曹禺《雷雨》並列百年華文戲劇經典作品。”
《暗戀桃花源》創造了穿越交叉的多重戲劇時空,通過象征寓意揭示出人生大舞台的本質真實。戲劇結構構思的新穎別致。“暗戀”和“桃花源”兩個不相幹的劇組,陰差陽錯地與同一劇場簽定了當晚彩排的和約。演出在即,他們不得已在同一個舞台上進行演出。一出穿越古今悲喜交加的戲劇開始了。
“暗戀”是現代生活悲劇。抗戰勝利後的一個夜晚,青年男女江濱柳和雲之凡在上海相遇相愛,花前月下,純情男女夢想著他們心中的桃花源;“桃花源”則是一出古裝喜劇。武陵人老陶的妻子春花嫌棄丈夫隻是個漁夫,無能賺錢養家,與房東袁老板私下有情,老陶憤而離家。
江濱柳和雲之凡因戰亂離散;不約而同逃到台灣,彼此卻互不知情,心隔一崖;老陶外出打魚時,巧遇桃花源,領略人間仙境。
40年後江濱柳深陷病榻,靠回憶和思戀心中的戀人聊度殘生;老陶重返武陵欲帶妻子同往桃花源。不曾想,春花與袁老板已成家生子生活艱難。
老陶意欲重歸桃花源,卻迷失了去路;病入膏肓的江濱柳和雲之凡終於相見,雖彼此仍然情深意重,卻無奈各自男婚女嫁已多年。
二部劇的情節莫名奇妙地碰撞相接,形成舞台物理空間的視覺幹擾和間隔;而在靈性世界裏,劇中人卻又微妙地相通共鳴,桃花源般的詩意夢境貫穿在整個笑中帶淚,淚中帶笑的精神時空裏。
值得一提的是兩個獨立劇之間的轉換和銜接。戲劇通過一個似古似今尋找男友的瘋女人連接和強化桃花源的象征寓意。她一次次重複出現,瘋狂地呼喚男友劉子驥的名字。據曆史記載,南陽人劉子驥,聽聞武陵人誤入桃花源的故事後,毅然決然隻身前去尋找。追尋桃花源的劉子驥成為因情而癡的那個無名女人一生的桃花夢。
那個尋找桃花源的夢癡者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古人也好今人也罷,急匆匆你方爭罷他上場,誰也難以逃脫悲悲喜喜執迷顛狂地在世俗和夢幻中掙紮的宿運。奇特的戲劇結構、悲喜交錯的審美效果、和別具一格的詩意象征為《暗戀桃花源》戲劇贏得獨特的時空張力。
走出劇場時,內心湧起淡淡的失落與惆悵。大浪淘沙,三十年前的戲劇劇本能存活於今並重現舞台,何其不易啊!就中國現代戲劇發展史的角度而言,她不愧為中國現代話劇的精品之一。
令人感慨的是,話劇的輝煌燦爛的時代已成昨日黃花,連話劇形式本身可能也快淪為曆史。當今世界,眼花繚亂的電視和手機視頻,正在占據和吞噬著人們有限的生存時空,連電影藝術都不景氣了,話劇就更難以為繼。更何況沉溺於花花綠綠紙醉金迷的物質享受,心存桃花源的意趣和情致還有幾許?
或許《暗戀桃花源》這名字的本身就是一個意味深長耐人尋味的象征。她寓示著話劇迷戀者們對逐漸衰落的話劇藝術,那種潛藏在心靈深處難舍難忘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