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五年十一月十二日,禮部奉旨開始為16歲的信王朱由檢的大婚海選淑女,經過重重篩選,六個月後的天啟六年五月十八日,禮部上報初選出淑女七十七名。最終在諸王館選中小朱由檢三個月的周奎之女。見《天啟實錄》記載:“天啟五年十一月十二日丁巳,上諭禮部:朕弟信王年已長成,理宜婚配。爾禮部便出榜曉示京城內外官員軍民人家父母,行止端莊、家法整齊女子,年十四至十六,容貌端潔,德性純美,言動威 儀,鹹合禮度者,許赴官報名,聽候選擇,應行事宜爾部開具來看。天啟六年五月十八日庚申,命信王選婚禮,部報五城兩縣女子七十七名。六月二十一日壬辰,以信王婚禮,命諸王館選擇女子。選中大與縣民周奎女,年十六歲,三 月二十八日子時生。”
單看這樣的記載,似乎信王朱由檢的選婚並無什麽新奇之處。但是當我查閱細節後,才發現其中大有奧妙。
《勝朝彤史拾遺記》載:“天啟中,選信王邸妃,以(周)後進。故事:宮中凡選婚,每選一,必以二副者陪,升即中選,皇太後幕以青紗帕,取金玉跳脫係其臂。不中,則以年月帖子納淑女袖,而侑以銀幣遣還。時神宗劉昭妃,攝太後寶。而中宮之政,悉稟成於熹宗懿安後。懿安後疑後弱小,將及其次,昭妃力讚之曰:“今雖弱小,他日不長大耶。”因冊為信王妃。宣懿康昭劉妃者,神宗妃也。萬曆六年立中宮時,隨冊為昭妃,於嬪嬙中最賢而有年。崇禎改元,上使之居慈寧宮,掌太後印,稱太妃。周後之選,昭妃讚成之,以是也。”
《燼宮遺錄》載:“周後選入宮,名在第三。懿安見其豐容端麗,特拔之為信王妃,故正位後深德之。袁、田二妃同選於朱陽館,後親下聘禮迎入宮。”
我們發現:為信王朱由檢選妃用的居然是皇太後親自主持的“選一陪二”!
看到這裏,大家一定會不以為然。不就是沿用了宮中的舊規麽,明朝選婚都是民間海選,相當於“選一陪萬”,這“選一陪二”有什麽可計較的?
問題在於明朝皇室的選婚決賽的“每選一,必以二副者陪”乃是隻有皇帝或是皇太子才能享受的最高規格,而普通親王的選婚決賽是根本不允許“選一陪二”的,隻能是“一選一”!見《酌中誌》:“(萬曆)三十一年選福王妃時,皇貴妃鄭娘娘引潞王例,欲選三人而擇之。先監矩時總理婚典,受執往事,爭曰:潞王先選一位未中,複選二位。雖三人,其實二也,如何敢比?”
潞王是萬曆皇帝無比疼愛的同母弟弟,而福王是萬曆皇帝最為寵愛的兒子,萬曆皇帝為了這兩人是屢壞祖規,賞賜逾製,可是在這兩人選婚上也隻能借不滿意為由讓愛弟潞王重選一次,第二次也隻是讓他“二選一”而已,至於愛子福王就隻能乖乖地同其他親王一樣“一選一”了,驕縱的鄭貴妃被太監奚落了一通也毫無辦法。就連恩寵逾製的潞王和福王都無法逾越祖規,絕不能“選一陪二”,可信王朱由檢卻能享有皇太子才能享有的高規格待遇,這是明目張膽的僭越!是封建王朝絕不能允許的,就算天啟皇帝願意,內廷的監事和滿朝的文臣也絕不會答應!
可是我們看到無論是內廷還是朝臣都對此毫無異議、視若無睹,大家思來奇也不奇?!原本早早為信王選婚是因為隻有在朱由檢成婚後,魏忠賢才能按製安排他出京就藩,可事實卻是朱由檢成婚後遲遲不安排他的封地,更無人提及信王出京就藩一事,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魏忠賢有健忘症?
不是魏忠賢健忘,而是情況發生了變化,天啟六年五月初六的王恭廠大爆炸使天啟皇帝唯一的健康的兒子皇三子朱慈炅夭折,這就使得本是普通親王的信王一躍成為明朝的第一繼承人,由於天啟皇帝病重,身為倫序第一的皇位繼承人朱由檢自然要留在京城隨時準備繼位。由於不能排除天啟皇帝未來病愈的可能,也不能排除年輕的天啟皇帝再生育兒子的可能,所以病重的天啟並沒有將弟弟立為太子,否則如果天啟病愈或是新太子誕生都會使朱由檢的身份極為尷尬。但朱由校對弟弟是無比疼愛嗬護的,雖然他不能給予朱由檢公開的皇太子身份,但他卻讓弟弟朱由檢立刻開始享受皇太子的實際待遇,除了選妃的“選一陪二”的“一後二妃”外,出宮成婚後居住在北京王府井的信王府邸內的朱由檢是處處都比其他藩王優越。
不同於普通藩王成年後需要出宮開府,皇太子是一直住在宮中的,如天啟和崇禎的父親泰昌帝朱常洛作太子時是住在迎禧宮。見《酌中誌》載:“神廟萬曆二十九年春,始移皇長子(朱常洛)於迎禧宮。九月十八日二更,傳諭內閣:皇長子及諸皇子冊立冠婚,敬奉聖母命蒙嘉許,卿等傳禮部擇日具儀行禮。至十月十五日冊立光廟為東宮,封皇三子為福王,皇五子為瑞王,皇六子為惠王,皇七子為桂王,實允首輔沈相公一貫之揭請,始施行也。”
因為暫時不能公開弟弟朱由檢的皇儲身份,天啟皇帝隻能遵循祖製安排信王出宮成婚,於是選址在今北京王府井要求高標準地建造信王府。《天啟實錄》:“丁卯天啟七年正月九日丁醜,工部尚書薛鳳翔複內官監李永貞題信王出府該用物料或炤三王事例概賜議省,或照瑞王先給一半造辦。得旨:三王之國,廠臣念切時艱,蠲免該部,業已不貲。今信王出府物料,爾部宜協心共濟,著炤原數上緊齊備送監,以便及時成造,稱朕親親至意,毋得延緩。”工部和內官上疏請求按照萬曆時瑞王、惠王、桂王三位藩王在北京共用一府的前例省下建信王府的錢,或是按照正在建造的瑞王府的標準建造信王府,在他們看來,建在北京城裏的信王府隻是個過渡的臨時住處,既然國庫空虛,不如為國家省些珍貴的銀子把蓋信王府的規模用度縮減些,沒想到當即被駁回,天啟皇帝要求按照他原來的高標準一絲不差地建造信王府,而且要及時完工,這是他對弟弟的親親愛意,絕不允許工部討價還價,稍有延誤。
崇禎曾批《大學衍義》道:“朕昔居信邸,經史詞章難虔左右,尤愛政書,嚐往文淵閣,見真景元《大學衍義》,心塞為之大開,重以鐫刻精工,實可視奴宋槧, 安得不視為鴻寶哉。”這說明出宮以後的信王朱由檢享有其他藩王們所沒有的自由出入文淵閣查閱政書的特權!
《酌中記》記載:“神廟潞藩入朝,至景運門即下轎,步入乾清門之左瑞。惠、桂藩之入朝光廟,及今上之入朝先帝,至宮門始下轎,禮駸殊矣。”按照祖製,即使是潞王這些備受皇帝寵愛的藩王們入朝也要提前在景運門下轎,然後步行入乾清宮,可是信王卻可以一直坐轎坐到宮門前。
《酌中記》記載:"萬曆時,在京親藩如潞王、福王;先帝時,在京親藩如瑞王、惠王、桂王各府承奉等官,止有食米、冬衣。惟天啟年間,今上信邸承奉等官,俱隨宮內關賞,蓋先帝友於至誼,祖宗以來所希有也。”
《天啟宮詞》載:“藩官十月給冬衣,回首先朝事事非。卻羨信王奉承正,鐸針枝拜恩歸。”當時待親藩恩禮寢薄,瑞惠桂三王在京,其正副奉承官雖給食米衣鞋類皆粗惡。惟今上信邸諸臣破例從豐,又嚐特恩賜奉承正以鐸針?桃杖三種,蓋熹廟友於至誼也。"
尚未離京就藩仍然在京的藩王,即使是備受寵愛賞賜逾製的潞王和福王的下人們也隻能是按標準領取相應的食米和冬衣,可信王府裏的下人的吃穿用度卻依然是跟隨皇宮中的高規格待遇。而且與信王同時在京的瑞王、惠王、桂王三位藩王的下人領取的東西粗製濫造不堪一用,可發給信王府裏下人的東西卻總是破例的豐厚優渥!
信王朱由檢享有種種普通藩王無法享有的特權和優待,這不僅僅是由於哥哥天啟對他的無比疼愛,更是因為他在王恭廠大爆炸後的準太子身份!
對於這一切,無論是張嫣的東林黨,還是魏忠賢的閹黨,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對於信王朱由檢享受到的超越祖製的待遇他們一致地保持了沉默,這正是東林黨不擇手段謀求的結果,他們怎麽會反對呢?移宮案中他們無事生非汙蔑李選侍,但麵對信王的種種逾越他們卻視若無睹。東林黨們不僅不維護祖製上疏抗議,反而編寫史書時有意遮掩信王在王恭廠大爆炸後享有的準太子待遇這一事實,無非是想誤導公眾,讓世人以為信王確立王儲地位是在天啟七年八月的天啟病亡前幾天,從而防止世人發現天啟六年五月的王恭廠大爆炸和王儲更易之間的聯係罷了。
魏忠賢即使心有不願但卻無力改變信王已是準王儲的既成事實,所以他不但不敢對信王所享受的種種逾越祖製的待遇提出任何異議,反而開始竭力地巴結討好朱由檢,見《崇禎長編》“天啟時太監魏忠賢方擅政,四方珍異之物畢致,忠賢時以非時花木菓蔬之類獻帝,(崇禎)帝輒受之,厚犒其使,若相得甚歡者。”及《全史宮詞》: “防奸常恐祻心藏,櫝食朝朝進信王。畢競真龍天眷顧,花名早兆禦袍黃。 《王譽昌崇禎宮詞注》載:“丁卯春,忠賢以牡丹二百餘株,獻於潛邸。署其名於長箋,首列“禦袍黃”。是秋,登寶位,亦先兆也。”
魏忠賢不但時常給信王進貢珍貴果鮮,還特地在天啟七年的年初搜羅了牡丹二百多株獻給信王朱由檢,並用首列“禦袍黃”的登基之喻 討好儲君朱由檢,而這居然被寫成“畢競真龍天眷顧,花名早兆禦袍黃”的“登寶位先兆”,這不過是借預兆之說神化崇禎的繼位登基的正當性,用以掩蓋背後殘酷激烈的王儲之爭罷了。
細節是魔鬼,處處有機關,讀明末史實在是再怎麽仔細也不為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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