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一個極重要的問題就是:作者為何要將主人公賈寶玉生活的、供奉田秀英牌位的賈家西府以“榮”為名呢?
除了我在前書中《《紅樓夢》為何喜“榮”而惡“寧”》中提過的原因外,作者其實也在用這個“榮”字暗示他的名字是朱慈炤,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就要從朱明皇室的一件稀罕事說起了。
我在前書的《賈寶玉的住所為何起名怡紅院?朱三太子的怪名孫子的秘密》中詳細解釋了由於兒子眾多,為了防止重名,朱元璋為後代製定了取名的規矩:首先規定其子孫今後必須取雙名;其次為他的26個兒子每一房各擬定了二十個不同的字,依序取用作為雙名中的第一個字;最後仿效宋朝趙氏皇族和朱熹家族的命名方法,以“五行相生” 之序的“火、土、金、水、木” 依次作為偏旁命名。
但是朱元璋還是失算了,由於他朱家實在太能生了,到了萬曆年間皇族玉牒的登記人數就已達60餘萬,而漢字中帶有五行偏旁的不過才四千左右,這就導致很多皇族為了符合祖訓,而不得不用各種生僻字,如廣濟王朱幹堹、承休王朱碩熛、延津王朱常湌、榮憲王朱由枵、益宣王朱翊鈏等,但即便如此,金木水火土偏旁的字還是遠遠不夠用,於是竟有將“渣、沒、蛙、泥、堵”等荒唐字也都取作了名字,如周藩分支安昌郡王朱肅渣、洧川莊裕王朱恭榨、肅懷王朱紳堵、靖安王朱敏沒、祁陽王朱幹蛙、南安王朱彥泥、衡陽王朱寵淹、浦陽王朱常漿、陽信王朱壽鈔等等。
甚至有說,明朝皇室為了起名而特意造了許多字,也就是現在元素周期表中所用的生僻字,有關造字一說還有待專家們的考證,但是,明朝皇室的生僻名字確實為元素周期表的中文用字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如秦惠王朱公錫、永和王朱慎鐳、魯陽王朱同铌、魯陽王朱安汞、瑞金端惠王朱在鈉、長陽王朱恩鈉、恭順王朱恩鉀、蒙陰王朱帥鉀、壽昌王朱均鐵、益陽王朱恩銅、伊悼王朱諟釩、滎陽王朱翊鉻、封丘王朱同鉻、宣寧恭安王朱成鈷、慶王朱帥鋅、內丘王朱效鋰、新野王 朱彌鎘、恭和王朱成鈀、韓惠王朱征釙、唐山榮康王朱詮鈹、弘農王朱寘鑭、唐靖王朱瓊烴、鄭王朱厚烷、懷簡王朱厚烴、楚莊王朱孟烷、沅陵王朱恩鈰、臨安王朱勤烷、安昌王朱定烷、滎陽王朱翊鉻、莊簡王朱悅烯、伊簡王朱顒炔、東安昭簡王朱均鈈、稷山王朱效鈦等等。
有朱元璋製定的雙名規定,又有明朝宗室不遺餘力地選用生僻字作為名字的第二字,按理說避免重名應該是可以實現的,但是,在明末還是發生了三起皇室人員的重名事件。
第一次是在萬曆三十三年(1605年),十一月十四日,皇長孫誕生,萬曆皇帝極為高興,次年的萬曆三十四年二月初三日,萬曆皇帝以皇長孫百日詔告天下臣民並朝鮮,這就等同於公開宣告皇長孫是未來的皇帝接班人。沈一貫等人為萬曆皇帝的皇長孫的取名擬定了“本”“校”“果”“格”四字,經過慎重的考慮,二月二十五日,萬曆皇帝欽定了“校”,故名為“朱由校”。需要強調的是:“校”是個多音字,而萬曆皇帝選定的是等同“教”的、讀音jiao的“校”,因“校,居校切,夏曰校,學名,校者教也,以教民為義也。” 寓意朱由校是教化萬民的大統繼承者,可見萬曆皇帝對這個長孫給予了極高的期望。
不得不說,“朱由校”是個好名字,但問題是這個名字雖好,卻已經被明朝宗室的一位子弟先用了,他就是明朝的第五代益王朱由木,根據1979年出土的《益宣王墓誌》載:“世子(即益敬王之子朱由木)名由校,實元孫也”。“朱由木”本名原為“朱由校”。
按理說,這種情況應該是不會出現的,因為按照明朝皇子的命名流程,皇子誕生的三個月內,由禮部發文給欽天監,讓其選擇合適的行禮吉時。與此同時,為避免出現重名,翰林院要查閱欽賜過的宗室同輩名字,進呈皇帝禦覽,並初步擬定幾個備選名字,由皇帝從中選擇圈定。
但奇怪的是:盡管知道益王十八歲的世子已經取名“朱由校”,但翰林院為皇帝長孫擬定的四個備選名字裏卻還是出現了“朱由校”這一重名。
我猜測可能是因為翰林院為皇子取名必須要考慮生辰八字,皇子都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天下之主,更何況萬曆的這位皇長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必會成為皇帝,而皇帝的氣運關係到社稷蒼生的興衰,取名自然要取最吉利的,可算來測去還是“本”“校”“果”“格”這四字最適合皇長孫的命格,所以也就顧不上“果”字好不好看、“校”字重不重名了,而且皇帝最大,重名的規矩僅供皇帝參考,但無法限製皇帝,而地方藩王們不同,他們的後代因為無緣於皇位,所以必須要嚴格遵守不得重名的規矩。
前書解過,萬曆皇帝雖然不喜歡長子朱常洛,但對皇長孫的出生卻是極其重視、欣喜萬分的,萬曆不顧常規而破天荒地搶了地方藩王的名字給自己的長孫,可見萬曆對長孫的喜愛,因為他想給自己長孫最好的。
益王朱由校生於1588年,比天啟皇帝大18歲。但是既然皇帝長孫——未來的皇帝已經取名為“朱由校”,那麽作為地方藩王的朱由校就必須以卑避尊,不能再用已經叫了18年的本名了,可是這位朱由校不是另取一個木偏旁的字,而是直接使用五行字,改名為“由木”,這是公然違背祖規,由此可見朱由木父子對萬曆皇帝搶名字一事是何等的不滿,他們是用這個違背祖規的名字表示無聲的抗議,心懷愧疚的萬曆皇帝沒有責難,批準了朱由木的違規名字,結果就導致明朝出現了唯一的一個直接用五行字做名字的特例——朱由木。
第二次破例是在崇禎六年,田秀英的第一子生,也就是崇禎皇帝的第四子,崇禎為其取名“朱慈炤”,見《明史·諸王傳五》前部總寫:“莊烈帝諸子:太子慈烺;懷王慈烜;定王慈炯;永王慈照;悼靈王慈煥……田貴妃生永王慈炤、悼靈王慈煥、悼懷王及皇七子。永王慈炤,莊烈帝第四子。崇禎十五年三月封永王。賊陷京師,不知所終。”
但朱慈炤這個名字當時已經被藩屬在湖南常德的榮王所用,榮王朱慈炤是榮憲王朱由枵世子,並已經於崇禎五年襲封第六代榮王,收錄有榮王朱慈炤名字記載的史料如下:
——《明史·卷一百十九·列傳第七·諸王》:“榮莊王祐樞,憲宗第十三子。……三年之藩常德。……嘉靖十八年薨。孫恭王載墐嗣,萬曆二十三年薨。子翊????嗣,四十年薨。子常溒嗣,薨。子憲王由枵嗣,薨。子慈照嗣。張獻忠入湖南,奉母妃姚氏走辰溪,不知所終。”
——錢海嶽的《南明史》卷二十八:崇禎十七年“張獻忠兵至,榮王慈炤奉(母)姚太妃走辰溪,不知所終。”
這裏需要強調的一點是:照與炤是異體字,完全是一回事,所以《明史》中有時將皇四子永王的名字寫作“朱慈炤”,有時又寫作“朱慈照”。很多人以為“照”是水偏旁,其實“灬”在古代是“火”部偏旁,表示下方燃燒的“火”,比如照、煦、煎、煮、焦都是屬“火”部的,所謂的“四點水”的叫法完全是現代人的發明。
皇四子生於崇禎六年六月,十月懷胎,倒推回去可知田秀英是崇禎五年八月懷孕,而崇禎恰於此時將田妃居住的“永寧宮”更名為“承乾宮”,可見是為了慶祝田妃的懷孕,“承乾”這個寓意非凡的名字反映出了崇禎對田妃的寵愛和對田妃頭胎孩子的重視。
《崇禎長編卷之五十八》載:崇禎五年四月,“冊封各王府。……遣正使副使林正亨、林銘幾往益府;胡世安、梁衍泗往榮府。”皇四子的出生距離朱由枵的世子朱慈炤獲襲為榮王僅僅時隔一年,一年前才批準新榮王襲封的崇禎不可能不知道朱慈炤這個名字已經有榮王在用,更不要說還有翰林院的提醒,可是崇禎還是為田妃的頭胎兒子起名“朱慈照”,隻因“照”這個字的寓意好。中國曆史上唯一的則天女皇給自己起的名字就是武“曌”,“曌”也是“照”的異體字,隻不過武則天特地為自己起名而造出來的“曌”將“照”的意思表達得更為形象直觀;明孝宗為自己唯一的愛子擇定的名字也是“照”,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武宗朱厚照。由此可見崇禎對田妃頭胎兒子的重視和喜愛,所以才會效仿爺爺萬曆皇帝再次破例,隻為給愛子一個寓意非凡的好名字。
最後一次重名事件發生在田秀英的第三子、也就是崇禎帝的皇六子身上。崇禎皇帝在其出生前的崇禎十年(1637年)十月十九日,特地派靈台太監陳國用去請名震京城的六壬大師陳公獻為田妃占六甲,可見重視程度。而崇禎為其精心選定的名字“朱慈燦”又一次重名了,已經被朱由木的第六子——當時的益王朱慈炲的六弟所用,也就是崇禎亡國後的弘光元年被封為“建城郡王”的朱慈燦,可見一個好名字是很搶手的。皇六子朱慈燦後被周後害死於崇禎十二年三月二十七日,在世時間不足一年半,因此這一次的重名問題也就不為世人所注意。
由於皇四子不是太子,所以榮王也就無需避諱,得以繼續使用朱慈炤這一名字,這就使得明朝曆史上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現兩位親王重名,並且還是生活在同一時期的兩位親王重名的奇觀。而這唯一的一次特例,給了朱三太子借榮王朱慈炤揭示自己名字朱慈炤的奇思妙想。
《紅樓夢》中不斷強調“末世”,而主人公寶玉居住的府第又名為“榮國府”,二者結合起來就會令人不禁想到明末的最後一任榮王朱慈炤,《紅樓夢》的作者正是借此告知世人:他這塊天下唯一僅存的補天之石,不但是大明王朝的崇禎皇帝唯一僅存的正統繼承人,而且就是那與大明末代榮王朱慈炤重名的朱三太子朱慈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