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份情緒，都有它的時光
星如雨=靈兮
13
從中醫學院出來，夜霧裹著煙雨，放眼看去，路燈黃燦燦的毛茸茸的，猶如鑲嵌在夜船上的巨眼。
安婧情緒低落，一想到自己的身體裏竟然埋著許多的微芯片，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實驗室裏的小白鼠。剛才在導師辦公室，博導張教授已經非常興奮地將“重大發現”告訴了幾個博士生，學生們放下手中的工作紛紛趕來，生怕錯過了參與新課題研究的大好機會。每個人看安婧的眼神都帶著濃厚的興趣，安婧從那些厚厚的眼睛片的反光中看到的是冷靜的科學態度，還有揚名立萬的探索精神。張博導對柳蜜大加誇獎，非常感謝她為院裏帶來了如此重大的課題。張教授希望對安婧的體內的微芯片進行更加詳細的分析研究，並做進一步的跟蹤監測。
我們可以為你安排良好的住院環境，你在我們這裏什麽都不用做，可以領取補貼，就好像是拿工資一樣。甚至我也可以讓你成為我們中醫學院成人部的學生，張教授的白發此刻變成了經驗和能力的象征，他非常高興在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後一站還有可能突破人類對於穴位和經絡的理解，甚至能夠找到古書上沒有的證據。
安婧沒有立刻給予答複，她的腦子很亂，胸口總是隱隱作痛。她有些無助地看著莫濤，如果自己變成了小白鼠一樣的存在，莫濤還會愛她嗎？
三個人站在路口，莫濤看看安婧又看看柳蜜，問，怎麽樣，天也不早了。去哪裏吃個飯吧？這次丫丫幫了安婧的大忙，我來做東！
安婧好像很累的樣子，不麻煩了吧。柳蜜體貼地說。
哦，莫濤側頭問安婧，你行不行啊？治病歸治病，飯總是要吃的。
要不，你們去吃吧，我是有些累了，我想先回家休息。
那怎麽行呢？柳蜜上前挽住安婧的胳膊，你不去我也不想去。莫哥哥，算了吧，我們都不要去了。
我真的沒事兒，怎麽能因為我讓你們都吃不好飯呢？安婧偷偷看了莫濤一眼。
辦法都是人想的，要不去我們家吃吧，莫濤讓了一步，說，我可以做一個湯，再去餐館端兩個菜回來，大家辛苦一下午了，一起吃個飯，略表心意。
可是，你這種家常便飯也不好意思請客啊！
安安，你別把我當外人，我覺得挺好的，難得濤哥這麽有心。柳蜜摟住安婧的肩，輕輕搖了搖，好像她們是不是醫生和病患的關係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
問題是....他會做什麽啊？就會瞎吹牛。
莫濤急了，我怎麽瞎吹牛了，今天你們倆都歇著，看我的！
安婧苦笑，怎麽忘記莫濤最受不得激將法，這下好了，給杠上了。
難得莫哥哥一片熱情，小妹恭敬不如從命，不過說好了，簡單一點怎麽方便怎麽來。
請客是不是也要叫上你姐啊？安婧像掉在地板上的活魚，又撲騰了一下。
我姐多忙啊，這會讓她趕過來？何況她懷著孩子，忌食。我們這次先自己小慶功一下，改日我再叫上姐姐姐夫，去個好點的館子吧。
慶什麽功啊，柳蜜說，我學藝不精，讓安安受了不少苦，最後又查出更多的問題來。
丫丫，看你說的，我們都要感謝你，你就別想那麽多了，本來小婧就是去治麵癱的，現在麵癱好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莫濤揮手叫來出租車，報了家裏的地址。
回到家裏，莫濤先擼起袖子進了廚房，又讓安婧跟柳蜜去網站上看看餐館菜單，點上幾個喜歡的菜叫外賣。點好餐安婧帶著柳蜜四下看了看。柳蜜饒有興趣地問東問西都是關於安婧和莫濤的日常，在她強烈的要求下安婧打開電子相簿給柳蜜看照片，無論是旅遊的，還是聚會的，又或是兩人平日的生活照，柳蜜一邊看，一邊問，結尾總是一句，安安，你好幸福啊，莫哥哥是個好男人，對你真好！
安婧本來就是故意秀恩愛想震懾一下柳蜜，結果柳蜜不但不妒忌還讚不絕口。安婧也被誇得美滋滋的，心想柳蜜如果不是莫濤的發小就好了，嘴巴裏卻又抱怨起來，那些都是照片啊，都是擺拍，你是沒見到你莫哥哥煩人的時候。
安安，怎麽沒看見你的家人的照片呢，爸爸媽媽，兄弟姐妹？
哦，我家裏不愛照像，我爸爸媽媽都走的早，也沒留下什麽照片。安婧擔心柳蜜還要多問，急忙轉變了話題，對了，丫丫，你有男朋友了嗎？
有啊，他是我大學裏麵的師哥，我們都談了8年了。
哎呀！？早知道就該叫上他了，你怎麽不早說呢？
他呀，來不了的。柳蜜抿嘴笑道，人家現在在國外讀博呢，也就是寒暑假能回來送個溫暖，其他時候都是天高皇帝遠。
這樣子啊？異地戀太痛苦了，你不擔心他在外麵....安婧瞟了一眼柳蜜，話說到一半就又打住。
擔心啊，當然擔心.....柳蜜嘟嘟嘴，可是擔心有什麽用啊？反正我心裏很清楚的，是你是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留不住。
丫丫，我好佩服你，要是我肯定擔心死了。八年的感情多珍貴啊，我們女孩子的青春一晃就過去，萬一他沒良心，那你不是白等了嗎？
我不是這樣想的，我不覺得我們女人必須把幸福係在婚姻和愛情上。我不會為了誰白等，我每天都很充實，日子過的美美的。他要是敢變心那是他的損失，該擔心的是他不是我啊！柳蜜從桌上拿起一顆橘子慢條斯理地剝開了放進嘴裏。
可是，我總覺得女人歸根究底總要結婚生孩子，再瀟灑也不可能像男人那樣。
為什麽不能？我反正不怕，追我的人多得是，現在是他緊張我，因為他知道他要敢變心，我鐵定先把他扔了。
丫丫，這也難怪，你又能幹，又漂亮，才有膽氣這麽說。
聊了半天，安婧說話也有些中氣不足，柳蜜看見差不多是吃藥的時間，去廚房倒了開水，調溫和了，又加了點兒蜂蜜，端給安婧。安婧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家裏，還讓柳蜜忙前忙後的。
安婧吃了藥，這些日子本來也沒休息好，此刻更覺困乏。柳蜜逼著安婧回房間躺躺。安婧搖搖頭堅持要陪著。
你哪來那麽些婆婆媽媽啊，你現在是病人啊，安心休息爭取早日康複才是。
難得家裏熱鬧，平時莫濤也是住在單位宿舍的，我現在才舍不得睡啊。
也好，那你就在沙發上靠靠。柳蜜給安婧身上搭了一條毯子。
門口有人敲門，應該是外賣到了。莫濤去開門付錢，隻聽一片叮鈴咣鐺的響動，莫濤叫了一嗓子，快來幫忙搭個手。
來了，來了，柳蜜歡聲跳起，一路小跑去門口接過莫濤手裏的飯盒袋子。
不好意思，有勞你了。安婧有些訕訕的，聲音小得自己都沒聽見。她愣愣地看著廚房那邊，廚房裏傳來莫濤和柳蜜的說笑聲。
五菜一湯擺上桌子，確實很是家常，但難得大家開心。莫濤是真餓了，上來先一碗白米飯下肚，柳蜜看了笑得不行，說早知道如此就不用點餐了。
莫濤和柳蜜漸漸說起小時候的事兒，都是些人名和地名，安婧聽得似懂非懂，莫濤一開始也解釋幾句給安婧聽，但說到高興處也就忘記了，柳蜜被逗得前仰後合，幾次都差點兒嗆著。安婧淡淡地聽著，覺得眼前的莫濤竟是如此的陌生和遙遠，原來他生命中有這麽的事情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她沒有什麽胃口，但總是不好掃了莫濤的興。柳蜜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綠茶，她看起來那麽人畜無害，為人處世也無可挑剔，但是也正因為她的完美人設，讓安婧有種強烈的不安，一頓便飯吃下來安婧簡直可以說是奄奄一息了。
吃完飯，柳蜜堅持幫著收拾碗筷，整理好了廚房。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柳蜜起身告辭。
莫濤說，我送你吧。
柳蜜擺手道，不用不用。莫哥哥你多照顧安安吧，我下去打個的士就好了。
莫濤說，那我送你到樓下，幫你叫上的士。
柳蜜笑道，那也好！說著深深看了一眼安婧，
安婧強笑道，謝謝你，是啊，丫丫，你別客氣，有空常來玩兒。
莫濤下樓了十分鍾就回來了，說恰好有輛出租車在外麵，柳蜜已經上車走了。安婧細心查看莫濤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麽特別，她想柳蜜這人還是有分寸的。安婧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不由暗笑自己一晚上小肚雞腸飯都沒吃好。
晚上關了燈，安婧鑽進莫濤的被子，抱住他的脖子幽幽地問，濤，如果你沒認識我，你會不會選擇丫丫？
你這是設套害我呢？莫濤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竟然不上當。
安婧捶了莫濤一下，笑道，你反正也沒機會了，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在國外讀博士呢。
哦！莫濤不置可否。
異地戀挺不容易的，雖然丫丫很優秀，也很漂亮，但是她也不該這麽大意的啊。就好像我，一定要看著眼裏，守在身邊才放心。濤，我現在隻有你了，你可別辜負我。
你累了，說話怎麽東一句西一句的？莫濤用手撫摸著安婧的後背，若有所思。
安婧被撩得膩歪，水蛇一樣往他懷裏鑽，有心要犒勞犒勞他。
莫濤明明是硬了，卻好像顧及什麽。安婧撒嬌說，好哥哥，你抱緊些啊。。。。人家想了。。。
我，我有點不敢....我一想到你身體裏有那麽多芯片，就有些後怕，擔心一不小心把你給擠傷了。
亂說，我好好的，怎麽可能啊？過去你不知道不也做的好好的？安婧嗔道。
無知者無畏，現在我知道了，就沒辦法裝不知道，一想到那麽多芯片在你的身體裏麵就覺得很痛。莫濤憐惜地撫摸著安婧的頭發，動作很輕，好像她是個氣球。
可是我一點都不痛啊，我真的不痛，不信你來試試！安婧拉住莫濤的手放在胸上，人也迎了過去。
不行不行，小老弟今天完全不聽指揮，莫濤悻悻地鬆開了安婧 。
過去跟莫濤就算不高興鬧矛盾，隻要一番恩愛，什麽都可以過去，甚至還能增進兩人的甜蜜。安婧有些不知所措，看著莫濤的後背更加的不安起來。
可能是今天是太累了，趕緊休息吧。安婧故作輕鬆，一邊幫莫濤將被子緊了緊。
沉默了一會兒，莫濤伸手過來摟住她，柔聲說道，小婧，要不還是去中醫學院就醫吧，越早越好！
不，我不喜歡，我不想當小白鼠。安婧眼睛瞪著莫濤，反問道，你說呢？你希望我去嗎？
當然要去啊，你現在這樣子以後怎麽敢要孩子？你不擔心？
有什麽可擔心的？我不懂。
如果孩子是畸形呢，無論是智力上的還是身體上的，你能接受嗎？想想你麵癱的時候，你願意孩子也要受這個苦？
安婧被莫濤問得啞口無言，身體好些掉入了冰窖。莫濤翻個身背對著安婧，兩人靜靜地躺著，誰都沒有再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莫濤的呼吸漸漸悠長而平穩，顯然已經進入了夢鄉。
安婧悄悄坐起身，她好像掉進了一個怪圈，冥冥中有什麽力量正在推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一個無法掌控的深淵。妹妹的事情還沒有解決，自己反而先進了醫院。
在黑暗中一番尋找，經過客廳，看見莫濤的手機就在茶幾上，雖然莫濤和柳蜜之間應該沒啥，但是安婧還是忍不住地想知道他們私下裏有沒有互動，有沒有聯係，想搞清楚莫濤對於柳蜜到底有沒有特別的感覺，想知道如果自己如果住進醫院，最壞的後果會是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