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愛是季節的輪回（7）：傷口

 

（7）天色未晚

 

哎呀地一聲驚呼，刀掉到了地上，她左手的中指上被鋒利的水果刀削開一道長長的血口子，血珠子急匆匆地往外湧，順著手指頭流到手背上和手腕上，有幾滴濺落在了砧板上。

 

她皺著眉，暗罵自己笨，說好要做個賢惠的小女人，卻偏偏演砸了。她將傷口放在水龍頭下衝洗，銀白的水流經過她的手指變成了淡紅色。此情此景多麽像那年的夏天，記得那時，她正在幫他整理畫冊，一不小心被畫箱裏的暗釘劃破了手，他就是這樣教她清洗傷口的，她還記得他用幹淨紙巾將她的手包住擦抹幹淨，又去櫃子裏找來創可貼，為她細心地包紮。那時的她又是歡喜又是害羞，靜靜地看著他為自己忙前忙後。那時的他們一切還未挑明，花正好，月正圓，即便是忐忑也是甜蜜的。

 

她抬手抹掉急落的眼淚，回憶猶如大火過後的瘡痍，越是歡愉的記憶越是痛楚，身體上的痛畢竟是淺的輕的，內心的痛卻難描難畫，甚至無法傾訴。即將到來的別離好像懸在她心口的利刃，令她心力憔悴。

 

這時他走了進來，也許她眼中的傷感太過明顯，他微微地愣了一下，不安地問，悠悠，你沒事兒嗎？

 

哦....沒.....沒事兒。她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將手蜷成一團藏到背後。

 

他過去喜歡刮著她的鼻子叫她傻丫頭，可見他早就看透了她。愛情讓人變傻，她傻的心甘情願，而讓她感到悲傷的是現在的她已經連這點兒變傻的理由都快要沒有了。除了彼此擁抱著愛撫著，用身體的溫度和熱量去體會愛的痛楚和無奈，但是真心的話兒卻再也不敢說了。

 

他總是來去匆匆，來的突然又走得倉促，她知道他並不容易，每一次私會都像一次冒險。他能夠陪伴她的時間並不多，一個電話，一陣敲門聲，鍾表的滴答聲都在催促著他們，他們好像兩隻氣泡試圖掙脫引力的軌道，但是那隻是極短的時間，慣性將他們拉回原地。當午夜的鍾聲響起，對他們來說又是一次離別前的喪鍾，他又要走了，她這裏終究是一個驛站，她看見他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她沒有動，也沒有看他，不喜歡這個時候的他，不喜歡他離開的背影。

 

她能感覺到他的彷徨，他的搖擺。她害怕他躲閃飄忽的眼神，更害怕他的沉默。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後她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如果命運是條鐵索，他們因為孩子被緊緊地係在一個碼頭，而她隻是偶然經過的小船。她曾經天真地以為可以用欲望將他拉到身邊來，可是這樣的籌碼遠遠不夠。無論她曾經多麽的靠近，她依舊被由時間，經曆，家族，社會，愧疚和責任搭建起來的崗哨拒絕著，人們說激情會在時光中消失，但是他們忘記了消失的隻是新鮮感，記憶和習慣都不會消失，還有那些長久建立起來的社會關係和角色，都已經在一分一秒中沉澱為常態和習慣，想要打破這種常態需要非常大的努力和能量，而她的力量太微弱了，遠遠不能達到打破習慣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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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他們拉上窗簾相擁而眠，將整個世界的陽光拒之屋外。她乖巧的像一隻貓蜷縮在他的懷抱裏，他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喃喃地說：悠悠，你怎麽這麽瘦了，身上都是骨頭啊。她將頭用力地埋進他的胸口，任性地說：抱緊我！

 

她喜歡他抱著她，那種溫暖的長久的專心致誌的擁抱。在他的懷抱中，她夢見了純淨蔚藍的天空，而她安靜得像一片雲，一片沉睡在藍色溫柔中的白雲。

 

 

如果她當時就能看到現在的痛苦，是否還會勇敢邁出腳步？如果她知道結局，是否還願意嚐試。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是否願意回到那個初遇的傍晚；是否依舊在夕陽下邁著輕盈的步伐向他跑去；是否會凝望著他的眼睛傾聽著他的故事他的悲傷；是否會在秋天的夜晚徜徉在燈光迷離的街道，是否依舊開啟那趟愛情的列車奔赴一場未知的冒險，是否會在街口久久的擁抱告別？

 

或許她隻是希望時間靜止，將她和他放進一張人生隻若初見的照片中。又或者她希望自己隻是生活在故事中，有著無數次的重生的可能，在那些文字和詩篇中獲得愛情。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她在回憶和夢境中輾轉，在現實和幻象中沉浮，快到天亮的時候，她做了一個悲傷的夢，她夢見自己坐在老家的沙發上，窗外下著雨，房間裏沒有開燈，她感覺沙發的另外一頭有一個黑影，雖然她看不清楚他的麵容，他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窗外雷雨聲大作，就在她想伸手過去抓住他的胳膊，手指眼看就要觸摸到他的時候，忽然間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回憶著這個夢，自始自終他隻是一個黑影，她甚至都不敢確定那是不是他。可是除了他還有誰會進入她的夢境呢？為什麽即便在夢境中她也無法擁有？

 

她起身打開音樂播放器，黑暗中傳來這些天她反反複複在聆聽的鮑勃迪倫的一曲《天色未暗，夜已不遠》

 

天色未暗 夜已不遠

 

Shadows are fallin' and I've been here all day
It's too hot to sleep and time is runnin' away
Feel like my soul has turned into steel
I've still got the scars that the sun didn't heal
There's not even room enough to be anywhere
It's not dark yet but it's gettin' there.

Well, my sense of humanity has gone down the drain
Behind every beautiful thing there's been some kind of pain
She wrote me a letter and she wrote it so kind
She put down in writin' what was in her mind
I just don't see why I should even care
It's not dark yet but it's gettin' there.

Well, I've been to London and I been to gay Paris
I've followed the river and I got to the sea
I've been down on the bottom of the world full of lies
I ain't lookin' for nothin' in anyone's eyes
Sometimes my burden is more than I can bear
It's not dark yet but it's gettin' there.

was born here and I'll die here against my willI
I know it looks like I'm movin' but I'm standin' still
Every nerve in my body is so naked and numb
I can't even remember what it was I came here to get away from
Don't even hear the murmur of a prayer
It's not dark yet but it's gettin' t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