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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網“絲綢之路”覆滅始末(ZT)

(2017-05-17 18:02:07) 下一個
互聯網陰暗前傳:暗網“絲綢之路”覆滅始末

虎嗅注:勒索病毒 WannaCry 依然在全球蔓延,受影響的地區數量和人數還在攀升,從熊貓燒香到 WannaCry,加上其間不計其數的大型數據泄露事件,惡意攻擊一次一次讓沉迷互聯網美好的人們驚醒,正視互聯網和技術的另一麵。

陰暗的交易網絡是互聯網的另一個平行世界,和社交網絡上那些每天陪伴我們的信息流同時運轉,它們的曆史一樣悠久。4年前“絲綢之路”的故事,可看作是互聯網邪惡史的前傳之一。

2013 年 10 月的某天,一位名叫烏布雷(Ross Ulbricht)的年輕男子在舊金山某圖書館被捕,至此,喧囂一時的毒品兼武器交易網站“絲綢之路”宣告死亡。

從秘密成立到迅速崛起,從掘金無數到買凶殺人,從危機四伏到一夜坍塌,絲綢之路及其創始人身上的故事堪比一部好萊塢大片。

為此,專欄作家 Nick Bilton 專門寫了一本書並在《名利場》上發表長文,再現了絲綢之路的興起、墮落與覆滅,並表達了自己對科技濫用之趨勢的深深擔憂。

以下內容原載於 Vanity Fair,作者 Nick Bilton,原標題為 Silicon Valley Murder Mystery: How Drugs And Paranoia Doomed Silk Road,虎嗅編譯(有所刪減)。

一、問題不是誰會允準我,而是誰會阻止我

烏布雷(Ross Ulbricht)還真想過不歸之日的到來。他知道有一天——在絲綢之路仍炙手可熱、如日中天時,他得做出殘忍抉擇。現在,2013 年春了,是時候了。

他要做的抉擇很簡單:是否真要拿起屠刀,以保護他那個日進鬥金的公司?

科技界宣稱要改變世界、美化世界已經很久了,但在其躊躇滿誌的宣言之下,實在隱藏著諸多陰暗。

畢竟在矽穀,為了保全基業,許多創始人會不擇手段——要麽付重金,讓那些當初給過自己靈感的小夥伴乖乖閉嘴(譬如Facebook、Square 和 Snapchat),要麽無情地趕走聯合創始人(譬如 Twitter、Foursquare 和 Tinder),再要麽,就是挑戰法律,讓成千上萬的人被迫失業(譬如 Uber、Airbnb 等等)。

不過對於烏布雷而言,這些代價猶嫌不夠狠。為了保住他的絲綢之路,這個類似於巨頭亞馬遜的“暗網萬貨店”,他自認不得不“出鐵拳”,打斷某根眼中釘。

這當然並非烏布雷最初的用心。

實際上,跟諸多創企一樣,絲綢之路的起步簡單得很。它就是源於一位大學生的好奇心——烏布雷的好奇心。

這個相貌極為俊美的少年最終與家鄉德州的小日子作別,榮入賓州州立大學修習材料科學與工程。在此期間,他像其他年輕異類(尤其是某些科技界人士)一樣,成了《阿特拉斯聳聳肩》的作者艾茵•蘭德(Ayn Rand)的擁躉,並推崇自由主義哲學;他不再接受世界的本貌,而是從自己預設的角度來觀察世界;並且,他還像優步 CEO 卡蘭尼克和投資教父彼得•蒂爾一樣,把這句極富挑釁意味的話當成了自己的信條:

“問題不是誰會允準我,而是誰會阻止我。”

——艾茵•蘭德

互聯網陰暗前傳:暗網“絲綢之路”覆滅始末

她的話成了他的信條

在學校,在餐廳,在政治辯論俱樂部……年輕的烏布雷一直盯著美國政府對“合法”、“違法”的定義,並執拗於其中看似矛盾的地方。

他的推理方式還是學生氣十足,譬如:巨無霸能導致糖尿病和心髒病,可麥當勞不還是合法的嗎?汽車每年都會導致成千上萬起傷亡事故,可它們不還是能四處馳騁?還有,那每年都令千萬人喪命的香煙美酒,它們不也都是合法生意嗎。所以,那些僅供人消遣的藥丸兒怎麽就見不得光了呢?

對烏布雷而言,這樣的區別對待其實是一種專斷。再說,管他什麽快餐、酒精、煙草還是大麻呢,難道最終對身體負責的,不還是人自己嗎?藥物真正的問題,他推測說,在於劑量大小和交易透明度的高低不好把控。

就這樣,一個想法最終在他心裏萌芽了:如果能有一個類似於 Yelp、對買家賣家進行分級的網站,那藥物交易不就能做到公平透明了嗎?而且還能降低因過量購買而致人死亡的風險,不是嗎?

此外,烏布雷並不隻是一個心性早熟、頭腦鋒銳的自由主義信徒,他還是一個天資聰穎、自學成才的電腦高手。像許多同齡英才一樣,某一天烏布雷終於奔赴舊金山去開基立業了。抵達矽穀時,那裏正是創企遍地、高燒滾滾。大家都在品嚐融資易、利息低的甜頭,也都在往獨角獸的行列裏擠,與此同時,針對創始人的“造星運動”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烏布雷動心了。他最終打算在“暗網”中,在遠離政府眼目的深處,為他的藥丸們開辟個去處。這想法的確會讓某些吃官飯的惱羞成怒,但卻絕非空前的先例。

也就是說,烏布雷早就有前輩了。在矽穀,無數家創企都在力推大麻種植合法化;另一些公司雖不做大麻生意,但也在模糊地帶鑽營,譬如打著約會網站的幌子拉皮條什麽的……在這兒,在矽穀,逼出一紙“合法令”不但是令人稱賞之舉,而且會被冠以“顛覆”之名並因此得到重金犒賞。

這可不是捏造,而是烏布雷親眼看到的事實——他抵達矽穀時,坐鎮此地的優步和 Airbnb 不正在挑釁各國各地的法律法規嗎?他們是新一代的“蘭德式”開拓者;他們不需征得任何人的許可,想幹,就幹了。

烏布雷當然與他們師出同門。他給新公司起了個頗具懷古意味的名字——絲綢之路。這條路果然像絲帶一樣把買賣雙方串聯起來——隻需一點傭金,“貨物”就能郵寄到家,跟尋常物件兒沒什麽兩樣。供貨方有時會把“貨”粘在 DVD 盒子背部,或者塞進掏空了的電池裏,不過大多數時候,“貨物”就是用個鼓蓬蓬的信封一套,就能從聯邦執法機構眼皮底下安然溜走。總之至少從技術層麵上看,絲綢之路的整個係統是相當過硬的。

如果說烏布雷開辟絲綢之路的初衷還算有幾分“純真”的話,那麽這點“純真”很快就喪失殆盡了。

開張後不久他就發現,絲綢之路已經從單純的藥物交易中心變成了萬貨中轉樞紐;在這裏,先是出現了黑客工具、製藥實驗設備,後又上線了可卡因和各類氰化物,再然後又多了伯萊塔和 AK-47 突擊步槍。

最後,各類致死的毒藥終於也登台了。更有甚者,還有人在線上討論起人體器官的買賣來……總之絲綢之路肆虐起來了。短短一年半內,網站的周交易額就達到了 50 萬美元——烏布雷就這麽掉進了錢堆。

不管他之前曾給絲綢之路畫過什麽界限,這些界限最終都被野心衝破了。

二、沒什麽說的,廢了他

2013 年,烏布雷頭一次遭遇內部危機。一位名叫 Curtis Green 的員工在可卡因交易中被捕,而烏布雷相信,這個人已經從絲綢之路的小金庫裏偷走了 35 萬美元。

一直以來,烏布雷都視安全為頭等大事。他所有的談話都在某個加密了的聊天 App 上進行。被盜後,他向一位從未與之謀麵、但一直在絲綢之路上做生意的加拿大人(化名 Variety Jones)討教,對方給了他兩個方案:第一,找到那個員工並恐嚇一番,讓他把錢吐出來;第二,痛揍他一頓。

對這兩個主義烏布雷掂量了幾天之久。絲綢之路的命既係於他對下線們的信任,也係於下線們對他這個老大的“敬畏”。如果這次不懲罰“犯上者”,隻怕其他人也會有樣學樣。隻是,他這個二十多歲的文弱書生,真能駕馭得了暴力嗎?

就在這時,Variety Jones 的提醒過來了。“都已經想了幾天了……你可是老大,現在該做決定了。”

“沒什麽說的。廢了他”,烏布雷回道。

互聯網陰暗前傳:暗網“絲綢之路”覆滅始末

這句話,真的出自這位英俊少年

三、矽穀的陰暗麵

每套新技術都是帶著美好的目的問世的,然而最終被成全的,十之無一。

譬如Twitter。其誕生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能讓用戶在身處嘈雜夜店時,能憑借“忒兒”一聲響意識到有人在向他發信息。但很快,隨著月活的不斷增長,Twitter變異了。它成了 ISIS 招兵買馬的工具,也成了特朗普的造勢平台。

Tinder 也是如此。一開始它隻想充當青少年的月下紅娘,結果卻成了某些男性捕獲女性的工具。

Facebook 也不例外。它到底成了假消息的集散地,並最終影響了 2016 年的大選結果。此外還有 3D 打印技術——幾乎就在誕生之日,它就成了人們用來製造槍支和其他武器的工具。

絲綢之路也不例外。烏布雷原本隻打算替那些想買大麻和致幻蘑菇等的人“行個方便”,沒指望他們另有所圖。可這到底由不得他。

話說回來,這也非常矽穀。之所以矽穀能在人類財富史上雄踞鼇頭,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懷抱裏的年輕人鬼主意層出不窮,且又多蹈於商道甚至世道之外。“快速前進,打破陳規”(Facebook 的企業標語)、“明天要犯下更好的錯誤”(Twitter 早期的座右銘),這類箴言隻會出自這一年齡段的矽穀創業者,中年人(尤其是高管們)是不會開這個口的。

事實上,諸多科技創業者都已走上了一條固定路線:為了建功立業,他們先是快速毀掉某個行業,然後再一次次撥開法律的阻擋,最後再為他們的所作所為致歉……

現在說回到烏布雷吧。絲綢之路剛推出時,烏布雷隻巴望著有人願意用它就行。沒想到幾乎是一夜之間,一門現象級的生意就起來了。不久後他將銷售記錄圖發給 Variety Jones 看,對方一眼就看出:絲綢之路將以 1 億美元的銷售業績為它的第一年收官。這還不算,在算了一筆賬後 Variety Jones 又預測稱:絲綢之路第二年的銷售額將達到 10 億美元。而作為網站的唯一主人,烏布雷將獨享其中的暴利。

生意依舊在高速增長。為了更好地駕馭一切,2012 年還沒過完,烏布雷就決定給自己全麵升級了。他聘了 Variety Jones來當他的 “CEO教練”,每期課程付他 6 萬美元。一上來 Jones 就希望烏布雷明白他是提著腦袋在幹這一行,所以必須時刻繃緊弦兒。“別做糊塗人。要明白我們是在美國禁毒法眼皮底下打哈哈,事兒鬧大了有可能要判死刑的……所以最起碼要保證:別出人命。”

但在當時,烏布雷更關心的似乎是網站的增長,而不是其危害。對於 Variety Jones 的提醒,他隻回了一句:“還是全力以赴吧哥們兒。”

四、分裂的人生

烏布雷的快速擴張本該極為惹眼,但他永遠不可能像卡蘭尼克或者布萊恩•切斯科那樣,堂而皇之地登上《福布斯》或《時代》雜誌的封麵。

相反,他不得不活得越發隱蔽。他的化名 Dread Pirate Roberts(以下簡稱 DPR) 已經成為 Techcrunch、Gawkeer 等大網站的談資,而他本人卻仍混跡於舊金山的街頭巷尾,出沒於大大小小的咖啡店和圖書館。有時他也會流連於網吧,利用約會網站來釣女孩子。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孤身一人。他隱姓埋名地蝸居在某公寓裏,隻告訴室友自己叫 Josh。當親朋好友問及他整天在電腦上鼓搗什麽時,他就會說,他在做貨幣交易,或者說,他在開發秘密工程。

由於不能拋頭露麵,他的許多勾當都不得不借助化名 DPR 。其中,謀殺 Curtis Green 就是最令人齒冷的一例——烏布雷不但心甘情願地為這次謀殺付了 8 萬美元的酬金,而且,在他一直保留著 Green “屍首”的照片——下巴頦兒歪在一邊,就在他的文件夾裏……

一開始,烏布雷也曾害怕過。他曾發信給“殺手”稱,自己“有點兒良心不安”,但不久,他就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正名了。“真讓人惱火,他把我惹毛了,我不得不殺了他……我就是想讓其他人明白,多少得忠點兒心。”

科技改變一個人的速度真夠快啊。

2011 年時,烏布雷還是個周薪 300 美元的實驗室研究員。他睡在地下室裏,唯一的財產就是床頭那兩個黑色的大垃圾袋,一個裝幹淨衣裳,一個裝髒衣裳。突然有一天他“福至心靈”,像 Uber、Airbnb等的創始人們一樣想出了一樁“大生意”,並且很快就靠一條網線和幾行代碼,創造了一個從沒有過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法律由他來製定,權力由他來分配,總之,他就是上帝。

但這個上帝可憐得很。絲綢之路還沒長成獨角獸呢,烏布雷就越發疑神疑鬼了。他不但給自己偽造了數個身份,而且,為確保人身和財產安全,他還擬逃往多米尼加共和國。至於個人財產,他大多都換成了比特幣,此外還有一些則存入了離岸賬戶。

烏布雷的疑懼並非毫無緣由。早在 2011 年 6 月,時任 Gawker 寫手的 Adrian Chen 就刊發了一篇關於絲綢之路的報道,引得參議院Chuck Schumer 直呼司法部關掉該站。緊接著,烏布雷便要求所有雇員將駕駛證或護照上的真名掃描給他,以證明他們不是臥底。再然後,他又給電腦上了強密碼,並且開始向他國申請公民身份。最後,他還列出了一份清單,為“東窗事發”之日製定了應急措施。

五、牆倒屋塌

烏布雷本希望買凶之後底下人能規矩些,但他失算了。科技界的事兒總是一天一個樣,沒出幾年,絲綢之路就成了內憂外患的亂攤子——外賊們(黑客)攻擊一次勒索一次,內鬼們則幹脆敲起了 DPR 本人的竹杠……

所以沒過多久,謀殺就成了烏布雷的慣用手段。整個 2013 年上半年,在圖書館和咖啡店的座椅上,烏布雷就那麽敲著鍵盤一次次為殺人“下單”。不過,這個編程高手兼生意天才,顯然在這方麵並不合格。因為原來——

他上次雇來謀殺 Green 的那個所謂老槍杆子,竟然是美國禁毒署的特工。也就是說,Green 的死根本就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騙局”,而現場的血跡居然是用一罐兒番茄濃湯偽造出來的。當時烏布雷根本就不知道,順著這筆“生意”暴露出來的種種蛛絲馬跡,特工人員早已鎖定了他——這個從未露麵的 DPR。

但烏布雷和絲綢之路的致命缺陷還不止於此。或者幹脆說,他們是成於技術、毀於技術。當初為了加強絲綢之路的安全,烏布雷雇傭了許多黑客,但即便如此,慣於尋蹤覓跡的特工們最後還是捕捉到了初期編碼的一個錯誤,並據此搜出了一個咖啡館的 IP 地址。而烏布雷正是那裏的常客。拿到這一線索後,FBI、IRS、DHS 以及 DOJ 等多個組織紛紛開始順藤摸瓜;所有的證據匯總起來後,都指向了同一個目標: 2013 年 10 月某天下午的某圖書館裏,那個抱著手提悶頭打字、濃眉烏眼的年輕人——烏布雷。

被摁倒時,這個億萬富翁口袋裏隻裝了兩美元。

六、絲綢之路斷了,但科技濫用隻怕會越發洶湧

現在的烏布雷早已身陷囹圄,並且還跟全球頭號毒梟華金•庫茲曼同處一所監獄,從這個意義上說,他要麽已經成了互聯網史上最出名的罪犯,要麽已經成了美國有記載以來最不體麵的天才人物。

剛動筆為烏布雷做傳時,我壓根不明白,一個人怎麽會變異得如此迅速、如此徹底。後來采訪的人多了,烏布雷的材料(包括日記、聊天記錄等)也讀多了,我終於明白:同樣蛻變的可不止他一個。許多科技界的創業者都有此嫌疑。隻不過烏布雷是在毒品上搞顛覆,其他人是在出租車、旅館、社交上搞顛覆;烏布雷最終因毀掉了許多人的生活而鋃鐺入獄,其他人卻功成名就,得以掩蔽自己的破壞史。

還是那句話:烏布雷從沒想過絲綢之路會滋生出如此罪過。我采訪過幾十個熟悉他的人,他們都告訴我說烏布雷為人善良、富於同情。他會協助老太太過馬路,會用貼心的禮物給人驚喜,會在郵件中以“Fudge”代替“Fuck”——甚至在絲綢之路開張後也是如此。但後來,他還是變了。是非之間的那條分界線一天模糊一點,一天模糊一點,直至最後,兩者完全混淆,而烏布雷也終於變成了 DPR。

互聯網陰暗前傳:暗網“絲綢之路”覆滅始末

從烏布雷到 DPR,誰也不知道變化是從哪天開始的

隻有一件事是再清晰不過的,那就是:眼看著自己的創造被用於罪惡,烏布雷卻無能為力,直至最後他自己也成了手持屠刀的人。

為明天搭建技術的當代人很少去想他人會如何用自己的心血去為非作歹。但我們是真的已經到了一個轉折點。特朗普時代已經到來,矽穀的重任再也不是“快速前進,打破陳規”了,而是該想想如何防範可怕的科技濫用。

可悲的是,烏布雷本人沒有早點學到這一課。而因為已被判處終身監禁,所以,他隻能永遠缺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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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2.725K' 的評論 : 謝謝點評:)
2.725K 回複 悄悄話 深度分析文。說的很入骨很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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