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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邊境(5):木雕

(2017-04-08 11:06:04) 下一個

 

一大早我跟著阿爸去梅塢嶺後的天池抓了3條大黑魚。阿媽說喝魚湯對長骨頭有好處,中午阿媽燉好了一鍋乳白香嫩的黑魚湯,讓我給漠笛端過去。

 

我端著盤子往廂房走,心裏琢磨著見到漠笛要說什麽,怎麽說,自從知道錯怪了漠笛,我就反反複複地在想要如何跟漠笛解釋,其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道歉,但是漠笛那個鬼脾氣萬一得理不饒人怎麽辦?我主動示好,他卻對我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僵屍麵孔,給朋友們知道了,我可沒臉見人。

 

來到廂房門口敲了敲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想,無論漠笛什麽反應,我都好好對他就是,就算漠笛脾氣孤傲倔強但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如此想著我緩緩推開門,屋子裏光線暗淡,靜悄悄的,有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道。

 

我清了清嗓子,說:漠笛,快來喝魚湯。今天抓的大黑魚哦,特別新鮮。

 

沒有聽到回應,我撇了一眼床上,漠笛正仰麵躺著沒有動,一條左腿包裹著紗布,用布條托住半懸在空中,看樣子是睡著了。

 

我將魚湯和碗輕輕地放在桌上,過去有病人住在我家,阿爸專門做了可以折疊的小桌子,方便支開來放在病床上,這樣病人不用下床也可以吃飯。我去門後邊找到折疊小桌,來到床邊準備打開。耳邊聽著漠笛均勻的呼吸聲,我不由得又往床頭看了幾眼。隻見漠笛睡得香甜。緊閉著眼睛的樣子顯得安詳和平靜,我從來沒有這麽近的看過他,不由得仔細端詳起來。

漠笛的臉型有些長,不過很耐看。他的前額很高,眉宇開闊,濃濃黑黑的眉毛,鼻梁又挺又直,我想劍眉薄唇大概就是他這個模樣。過去每次看見漠笛都有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具體是什麽我也說不清,此時他就在麵前,我的目光好像一隻筆反反複複地臨摹著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輪廓, 我想知道那吸引我的究竟是什麽。

 

忽然,漠笛的喉結動了動,不知什麽時候漠笛的輕微的鼾聲也停了,我一下子緊張起來。如果漠笛知道我這麽目不轉睛地瞪著他看....我的臉有些發燙。果然漠笛的眼睫毛動了動,眼睛一下子睜開了,就在我們四目相投的瞬間,我好像穿過一片薄薄的冰層,觸摸到了海水的溫度,我分明地從那深潭般的目光中看出了笑意,我的心跳加速,臉上熱辣辣的,感到又是喜歡又是窘迫,嗔道:你這人怎麽裝睡啊,真可惡。

 

什麽裝睡?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漠笛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哦,我也是剛進來,給你送魚湯。我不敢再看漠笛的眼睛,慌忙背過身去擺弄起折疊小桌子。平時手腳靈活的我,這時手臂僵直,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打開了桌子,雙手用力抬起來放在床上。本來以為漠笛會誇我能幹,可是他正呆呆地望著頭頂的紗帳出神,根本沒有看我。

 

我去那邊桌上把魚湯端過來,放在小桌子上。漠笛自己雙手撐住床,努力地坐起來,一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眉頭緊皺一臉難受的樣子。

 

我小心地將湯碗擺放好,想著漠笛要怎麽喝湯呢,過去常常見阿媽喂病人喝湯吃藥,難道我要喂漠笛喝湯嗎?可是我從來沒有喂過誰喝湯啊,而且這也太難為情了。漠笛自然不知道我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一勺一勺地添進小碗裏。等湯添得差不多了,我顫顫巍巍地端起來。漠笛伸手來接,說,給我吧。

 

恰好這時阿媽也走了進來,手裏抱著個大靠枕,她將靠枕豎起讓漠笛靠著,又從我手裏接過碗,對漠笛說,你腿不能扭著,最好坐好別動,來,我來喂你吧。

阿媽用嘴輕輕地吹了吹勺子上的湯汁,讓後遞到漠笛嘴邊,柔聲說,來,先喝口湯。

 

我退到阿媽身後,撒嬌地靠在阿媽的腿邊,心裏既如釋重負,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失望。看著阿媽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地給漠笛喂魚湯,漠笛好像個聽話的孩子,一口接一口的喝著湯。記得我小的時候每次生病了阿媽都是這樣照顧我的,有這樣溫柔慈愛的阿媽真是幸運。我心中得意,於是笑眯眯地問,漠笛,我阿媽好吧?!

 

嗯,當然....漠笛低低的答應了一聲,沒有看我。

 

阿媽忽然說,小楹,這裏沒你的事兒了,你去藥圃看看阿爸有什麽事兒需要你幫忙吧。

 

你這裏要不要幫忙?我可以幫助換藥換紗布啊。我不想馬上就走,有阿媽在我也不會那麽窘迫,還想著怎麽跟漠笛聊聊天呢。阿媽說,早上已經換過藥了,下次換藥我再叫你,你先出去吧。我期期艾艾地逗留著,阿媽又催促了我一聲。

 

我隻好怏怏不快地往門口走,走到門口,我回頭看了看,遠遠地看見漠笛正在用袖子擦眼睛,心念一動,恍如大悟,漠笛平日是個孤兒,哪有過母親的照顧和家庭的溫暖,阿媽一定是怕漠笛覺得難為情才把我支開吧。

 

阿爸並不在藥圃,也可能下山去村裏,等了好半天也沒見他回來。我心不在焉地在藥圃裏拔了幾根雜草,懶洋洋地打不起精神來。這時院子外麵傳來幾聲簡短有節奏的口哨聲,一聽就知道是虞山。我急匆匆地跑出去,果然看見大眼小眼,小蠻阿雲都在,我們一起來到石頭溪,一路上我邊走邊跟大家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孩子們聽了都麵麵相覷。小蠻撲閃著大眼睛,問:現在我們怎麽辦?

 

虞山畢竟是孩子王,說:這事兒是我們不對,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不如我們去山澗下麵幫漠笛把那塊木雕找回來。

虞山如此一說,大家都覺得是個好主意,那天漠笛跳下山澗後,大家急著救治他,都把木雕的事情忘在了腦後。既然木雕對漠笛那麽重要,我們誠心誠意地幫他找回來,千言萬語的道歉總不如用行動彌補過失的好。

 

我們一路小跑地下去山澗,山澗的亂石灘上每一個角落都被我們翻了個遍,甚至搬起石頭,就連石頭夾縫裏也不放過。可是一個下午過去了,太陽都偏西了,偏偏就是看不到木雕的蹤影,難倒木雕被什麽動物給叼走了麽?

 

“狼!”小眼緊張地指著十米開外樹蔭下的一個影子喊了一嗓子。孩子們都轉過頭去,果然一頭身形健壯的郊狼遠遠地站在樹下盯著我們看。我記得阿爸說看見野獸一定不要害怕,一定不能跑,也不能背對它,而且要大聲吼叫,從氣勢上逼退對手。虞山撿起幾塊大石頭用力向狼擲過去,大眼小眼也拿起幾根大樹枝胡亂揮舞著,口裏發出嗚嗚啊啊的喊叫。阿雲脫下外套在頭頂上用力的揮動,果然那頭郊狼對我們的舉動有些拿不定,又遠遠跟我對峙了一小會兒,訕訕地轉身跑開了。

 

男孩子們為自己的勇敢歡呼起來,我和小蠻也很高興,不過抬頭看看天色,再過不久天就要黑了,剛才幸好隻是一頭郊狼,要是多來幾隻,我們幾個小孩子的虛張聲勢可不管用。我是讓我就此無功而返又實在有些不甘心。

 

我的眼睛忽然停留在崖邊的幾棵歪脖子鬆樹上。心中靈光一現,木雕會不會落在樹叉上被夾住了呢,所以石灘上才怎麽找也找不到。虞山看見我等著半崖上的樹枝發呆,立刻就明白了,他二話不說,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飛身跳起,抱住一根樹枝,攀了上去。然後站在高處認真地打量著樹杈的間隙。確定了沒有木雕後,再爬下一棵樹,一連爬了3棵樹,依舊是兩首空空。

 

忽然那邊阿雲自己站在一棵老槐樹下,指著被枯藤盤繞的一堆亂枝,興奮地大喊,木雕在這裏,被枯藤給纏住了!!我們聞言大喜,都圍過去看,果然木雕不偏不斜正好被卡在了樹枝和藤曼之間。大眼撿了一根又長又粗的樹枝遞給阿雲,讓他想辦法將木雕挑下來。我們幾個站在樹下拚命的搖動樹幹,擊打樹枝,一通忙活。終於,木雕被搖晃得鬆動了,啪嗒地一聲從樹上掉下來,我跑過去撿起微微發黃的木雕,心中的喜悅無法形容。我跟朋友們匆匆道別,一路飛奔著往家裏跑去。

 

回到家裏,阿爸和阿媽正在院子裏收拾藥材,看見我推門跑進來,興衝衝地就往廂房跑,阿媽叫住我說,漠笛剛剛休息了,你別去吵他,他腿傷還沒好,需要多睡覺....你的手臂怎麽啦?

 

我低頭看自己的左手臂膀,這才發現剛才在山澗裏找木雕,手臂不知什麽時候被荊棘劃破了一塊,衣服都給撕破了。

 

我卻顧不得這些,舉起手裏的木雕,揮了揮,開心地說,我們找到漠笛的木雕了,就是為了這個他才跳崖的。我想拿給他看看,他肯定高興...

 

是麽,是什麽重要的物件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了,拿來我看看。阿媽的目光落在木雕上。

 

我將木雕遞給阿媽,阿媽微微眯縫起眼睛,口裏發出“咦”的一聲,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阿媽平素處變不驚,十分淡定,我知道她隻有在遇到了什麽特別古怪的事情時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好奇地湊過去問:“怎麽啦?阿媽,有什麽奇怪的嗎?”

 

阿媽說,這樣的木雕我也有一個,小楹,你去房間裏,把書櫃下的的一個黑色箱子拿來。

 

不一會兒,我將阿媽要的木頭箱子拿來,阿媽打開上麵的鎖,箱子裏都是些書本,阿媽用手在箱子最底部摸了一會兒,最後找到一個綠色鳳凰紋錦袋,她揭開錦袋上的絲線,從袋子裏拿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木雕,顏色大小跟漠笛的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花紋。

 

這一下輪到我驚奇了,阿媽怎麽會有這個木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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