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節與減肥

每年的感恩節，我們都是開車到我妹妹家去過。父母住在妹妹家，離過節還有好多天，就開始籌劃著我們來了吃什麽，不斷地打電話跟我們商量。今年與以往不同，因為我正在減肥中。其實我減肥的動機也不是為了人們所追求的健康，而是我們村的業餘歌舞團春節匯演要我去唱京劇，我不得不減減肥，否則就真成了登台獻醜，說來說去，是為了麵子。所以總是跟他們說，我吃點肉，吃點菜，吃點水果，但是堅決不大吃米麵一類的食品，那裏邊全是澱粉，我吃到肚子裏多少就能長到身上多少。

我們是北方人，不吃米倒沒什麽，不吃麵的話，我媽就跟四川菜裏不讓擱辣椒一樣，立馬不知道該做啥飯了，她拿手的包餃子，烙餡餅，撈麵條等等，全是麵做的。

上周三晚上，我們九點才到家，寒喧一通後吃晚飯，除了幾個炒青菜和涼拌菜之外，是一大鍋家鄉風味的燉冬瓜菜，裏邊有冬瓜，粉條，肉片還有炸肉丸子。我盛了一大碗，盡量不帶粉條。我媽炸的肉丸子除了香之外，還很鬆軟可口，我吃完一碗，又從鍋裏挑了幾個丸子吃，然後誇獎了半天丸子好吃。我媽謙虛地說，這回炸丸子是你爸調的肉餡，花椒水放多了，我隻好多加了不少麵。我聽了心裏咯噔一下子。

第二天早上一稱，我長了一磅。

吃早飯的時候，我媽說有剛包的粽子。我愛吃粘的東西，平時可以做到不買不做，來個眼不見嘴不饞，可是放到我眼跟前兒的粽子棱角極為分明，長得很秀氣，又加了很多棗，我就在劫難逃了。

中午我媽建議包餃子，因為她剛剛挖掘出來的芹菜豬肉餡我們還沒嚐過，我妹他們隨聲附和說的確很好吃，而且據說芹菜是負卡路裏，不僅不增熱量，而且那些纖維素還幫助消化。我們老家的俗話是，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倒著，提起餃子我們沒法不動心。我爸說，米麵算我們中國人的主食，哪能一點不吃。說的也是，王丹鳳她們為了演年輕角色而節食，每天還吃三兩飯呢。那天的餃子盡量做到了皮薄餡大，但是吃完了，說著說著話，大家眼睛就變得越來越小，我媽建議睡個午覺。一覺醒來，天都快黑了。我感歎，吃了睡，睡了吃，簡直跟養豬差不多。

這天晚上，是吃感恩節大餐的時候。我妹不愛吃火雞，嫌肉厚不入味道，而且一頓吃不完，下頓不愛吃了全浪費了。她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個烤鴨的配方，跟漆家具一樣，提前把生鴨子的外皮上刷了好幾層蜂蜜，蘋果醋和鹽拌成的調料，鴨肚子裏也塞滿了什麽填料。我媽手很巧，找了根鐵絲把鴨子綁起來吊在烤爐裏烤熟，自己烙的薄餅，加上自己種出來的大蔥切成絲和罐頭甜麵醬，卷上鴨子片，大家吃得不亦樂乎。

明天早晨再一稱，我不幸又長了一磅。

這時候我就犯思量了。我有一件絲絨旗袍準備唱戲穿，還指望著減點肥，請我媽幫著把旗袍收收腰，顯得更苗條點。這可倒好，照著這個增長速度，別說收腰，是否穿得下去都成問題。所以我決定周五這天不吃飯了，實在餓了就吃菜葉子。

可是，我妹提醒說，她的一個同學邀請我們全家去吃晚飯。我現在最怕吃請，本來對美食的抵抗力就低，我們中國人請客除了要獻出自己的保留節目外，還光怕客人吃不飽，老是準備很多，而且還勸吃，我一般是招架不住的。但是，我妹的同學是以演曹操和列寧著稱的原人藝副院長的孫媳婦，公婆正在跟他們同住，我這個話劇迷又舍不得放棄這個聊天的機會，跟藝術家的家人聊聊天，好像跟藝術也接近了。我隻好放下菜葉子跟著別人浩浩蕩蕩去赴宴。

那天晚上吃的是羊肉火鍋，一邊辣一邊不辣，在國內叫鴛鴦鍋。羊肉片，蔬菜片輪流下去煮，再拿小漏勺撈起來，蘸上主人自己做的調料，再穿插上在大後方重慶怎麽演戲，演蔡文姬的演員怎麽嗓子好自己唱胡笳十八拍，濮存昕怎麽走上的演藝道路，盡管主人家的老爺子口口聲聲說跟國內的小肥羊沒法比，這頓飯還是吃得賓主盡歡。最後又下了一些米粉，一人吃了一碗。

周六早晨上秤的結果，是理所當然地再增一磅。

這時我痛下決心不再吃任何高熱量的東西了。

可是我媽還有新節目沒有登場。她“原創”的千層肉餅我們還沒吃過。所謂的千層，實際是多層。把餅先擀得很薄，然後塗上一層肉餡，然後橫著折三折，在表麵塗點油，再豎著折三折，小心地再擀一擀，然後平底鍋裏放上油用小火烙熟。我一嚐，果然很不凡地好吃，起層很多，很薄，肉餡很香，餅也很軟很香，然後一嚐再嚐。一塊塊肉餅吃下去，我與苗條離得越來越遠。

周日早晨，電子秤的數字很可恨地又加了個一。

我們終於到了要回家的時候了。因為要開六個小時的長途車，我媽又建議我們吃飽點，路上就別非去飯館吃飯了，這樣省錢。她跟我爸合作做了手擀牛肉麵，配上黃瓜絲和白菜絲，吃得熱火朝天。

回家路上，回顧這幾天，敢情我說的不吃的東西都吃全了，可見唱戲遠沒有美食更有吸引力。現在長了這麽好幾磅，可唱什麽戲好呢？就我現在這剛出欄的小豬一樣的體形，估計演誰誰都會有意見，除了楊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