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 兩顆心相距有多遠(七)
(2005-10-28 19: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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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五月是夏季學期的開始,謝珊已經學完了所有的課,研究工作也步入正軌了。上一個冬季學期,因為課不是很忙,就現學現賣完成了一個小程序。引進了兩個新特征(features),在項目的係統中又加了一級分析,居然把錯誤率(error rate)和假陽性率(false positive)減低了一些,而且對係統運行沒有明顯的延遲(delay)。導師挺滿意,從五月開始給漲了$3000的獎學金。項目會議(project meeting)時,她由過去的毛毛蟲的腿--多一根少一根不吃勁兒的狀態,演變為正式的一員,有時還有人問問她有什麽新想法。
學電氣工程對於謝珊來說純屬是誤打誤撞,因為搞文科的父親堅持她和弟弟都學理工或醫科。她從小就見血就暈,對純數理又沒什麽特殊興趣,隻好硬著頭皮學了工科。她也不屬於那種心靈手巧之人,家裏小電器壞了,讓她給捅鼓捅鼓經常就壞得更厲害了。還不如大立,有時候瞎貓碰上死耗子,沒準還給折騰好了。逢到這時候,大立就會不懷好意地說:“我們家的Double E[注1]呀,得除以2。”
不過既然吃了這碗飯,要麵子的謝珊還是巴巴結結地幹得挺賣力,鳥笨了怎麽辦哪,早飛唄!在國內的時候能混,現在看著同試驗室的那些家夥一個個都挺厲害,有幾個還拿著NSERC[注2]的學生獎學金,哪裏混得下去,隻好用功。日久天長的,居然還落了個刻苦的名聲。不過說到底,這所大學不是什麽名牌,要不然就憑她這二把刀,也不會那麽快就能趕上趟兒,現在起碼不用天天熬夜,也有心思搞點兒風花雪月了。
維多利亞節前的那個星期五下午,她路過Jason的辦公室,看見John也在那裏,桌子上攤著一本書,倆人對著它指指點點地正為什麽爭得麵紅耳赤。她站在門口朝牆上敲幾下:“兩位先生,打攪一下。長周末準備讀你們加拿大的一本小說,填補一下我對這個國家文學了解的空白。想請問有沒有一本流傳最廣,家喻戶曉得連你們都知道的小說?”
“Anne of Green Gables,”他倆同聲說,然後對望了一下,又說:“但是 ... ..."。
謝珊接過話頭:“‘但是'什麽?是不是文學價值並不是很高,而且比較膚淺?"
"正是。但是非常有趣,你一定會喜歡。這本書拍成了一部卡通片,非常流行。每年有很多日本和歐洲的年輕人趕到作者Lucy Montgomery的故鄉PEI[注3] 參觀。”
“這就行了。我就喜歡膚淺的,太深刻的看不懂。”
夏季的星期五下午圖書館關門特別早,因此她早早地去借書。她喜歡"Anne of Green Gables"這個名字,跟"Dreams of the Red Chamber"(紅樓夢)有點象,看來家喻戶曉的書的書名都跟房子有關。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發現她所喜愛的東西跟"膚淺"這個詞就密不可分了。喜歡讀歐亨利,翻開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文學評論家的著作一看,"膚淺"就那麽刺眼地擺在那兒。托爾斯泰倒不膚淺,搬過《戰爭與和平》,光第一本就捏著鼻子開始了200多回,最後隻記住了女主角叫娜塔莎。
謝珊熱愛Georgia O'Keeffe,從她的人到她的畫。她那張招牌照片,戴著一頂草帽,嘴角有一抹不羈的笑,透著成熟與自信。成功而又家庭幸福的女性何其少,就像受保護的大熊貓。Georgia O'Keeffe與她攝影師的丈夫Alfred Stieglitz手挽著手的照片上,那一臉的幸福滿得要溢出來。她畫的那些放大的花朵,美得讓人心悸,每一次看都會感動。
好像是畢加索說:藝術不是用來裝飾客廳的。想起小時候還排隊去沙灘美術館看他的畫展,看見那些歪七扭八的人臉也不敢說難看,光怕這皇帝的衣裳萬一比較透明,自己近視眼又沒看清,說出來讓人恥笑。現在想,怎麽著,你再偉大我就是看著不順眼,不喜歡,誰還敢為這把我給宰了?裝飾客廳的就不是藝術了,人家Georgia O'Keeffe的master piece(真跡)也賣100萬美元一張了,你家的廢紙能賣那麽貴嗎,當我們老百姓都是傻子?畢加索也該修改一下那句話,說不是所有的藝術都能裝飾客廳。為了消費者的安全,免於被起訴,特別難看的那一些,就不建議買回家去掛到客廳裏,要不晚上沒開燈的時候萬一被人看見給嚇死了,打官司就比較麻煩了。為了反擊畢加索,她決定這麽分配她做夢也盼著中的649或者Power Ball的200萬美元獎金:100萬買一棟麵對大海或者大湖之類的一眼望不到邊兒的水的房子,房子大小不拘,但是客廳一定要大要高。另100萬就買Georgia O'Keeffe一幅“Poppies”,掛到客廳裏,也晾畢加索一回。
順利地找到書,隻見封麵上那個紅頭發,兩頰帶著雀斑的小姑娘,眼望著天,眼神裏充滿了憧憬與希望。她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去讀。向窗外望去,樹上的葉子依然毛茸茸,搖搖晃晃地顯得生機勃勃。很快,她就被那個可愛的小孤女給吸引住了:我叫Anne, Ann 帶著一個“e”。同時也發現生詞實在太多了,沒字典隻能看熱鬧。好家夥,形容詞和副詞原來可以象掛在架子上的葡萄那樣一串一串地用。
回到家門口,謝珊習慣地從信箱裏取出郵件。除了賬單和垃圾郵件,有一封從某個互助基金會寫給房客的信。她打開一讀,吃了一驚。放下信,見大立還沒回家,就給他的公司打電話找他:“大立,房東把房子抵押給一個互助基金會,現在還不上錢。房子已經易主了,以後我們給新房東交房租。”
她搬進來時就有一種預感,這一棟出租的樓跟周圍的鄰居格格不入,早晚會有變化,沒想到剛半年這變化就來了。
李豔廷從國家公園回來,顯得有點心事重重,同時行蹤又有點神神秘秘。他以前生活很規律,早晨八,九點去學校,傍晚回來做晚飯吃晚飯連帶準備第二天午飯,看一會兒新聞,然後再去學校呆到十一點左右回來,與謝珊的時間表基本吻合,經常一起聊聊天什麽的。現在晚飯根本不回來吃,晚上什麽時候回來和早上什麽時候走的也鬧不清。得知房子被賣掉了,他並不以為意,說反正給誰交房租也是交。
一個星期五晚上,難得大立不用加班,倆人租了Tom Hanks和Meg Ryan的電影《You've Got Mail》(電子郵件)來看。正捂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電話鈴響了。
誰是世界上最討厭的人?正在看喜劇打來電話的那個人!
謝珊按了錄像機的暫停鍵,氣衝衝地去接電話:“Hello.”
那頭是一個女聲兒:“是謝珊嗎?我是王文清,李豔廷的太太。”
謝珊一聽,從中國打來的越洋電話,還不貴死,趕緊說:“你好。你找李豔廷?他還沒回來。”
“過去都是他給我打電話,我等到這會兒他還沒打來,就想問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給耽擱了。”
“我今天還沒見著他呢,可能是試驗忙吧。”
“我給他實驗室打了,沒人接。” “那可能shopping去了吧?”一看表是十點半,商店都關門了,又說:“這樣吧,我見了他讓他給你回電話。”
掛了電話,謝珊跟大立說:“你發現沒有,李豔廷最近回來得特別晚。” 大立想想說:“有時候可能根本沒回來。你不記得前幾天我那個軟件版本要release(發行),有一天我早晨五點才回來?我看門外他的車不在,嚇了一跳,以為被偷了,趕緊進屋想告訴他,可他的門半開著,人根本不在。我還罵自己大驚小怪。可他去哪了,深更半夜的,通宵做試驗?”
謝珊也說搞不懂。 接著看完剩下的半部電影,就覺得沒有剛才好笑。
謝珊若有所思:“我倆現在收入也不算太少了,有車又可以住得遠一點,為什麽一定要跟人分租?我們係有人在Mall(購物中心)附近的公寓裏住,很寬敞,買東西還方便。我不是說不喜歡這個房子,但什麽都是共用的,真是不太方便。”
“惰性唄。”
謝珊給豔廷門上貼了一張條子,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電話鈴就震天地響起來。謝珊迷迷糊糊地拿起話筒,又是王雲清在找李豔廷。她推推大立:去叫李豔廷接電話。
大立出去馬上又回來了:“他不在。”
王雲清一聽就喊起來了:“什麽?他一晚上沒回家?!”
[注1]雙E, electrical engineer,電氣工程師,
[注2] Natural Science & Engineering Research Council,自然科學和工程研究院。
[注3] Prince Edward Island,愛德華王子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