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丹的什錦雜拌

什錦雜拌糖是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零食,它品種繁多,不會使你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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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兩顆心相距有多遠(三)

(2005-10-28 19:19:22) 下一個
(三)


看見李豔廷那個瀟灑的動作,謝珊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看著他麵熟。

幾個月前學生會辦了常規的中秋國慶晚會,別出心裁地來了個合唱比賽。本來以往的晚會上大家夥兒都扭扭捏捏地不願意登台,這回一聽要比賽就都來了精神兒。醫學院和藥學院報上來“東方之珠”,據說有個特棒的領唱,還排練了好多回。商學院的一幫人精們要唱“戀曲90”。科學院組了一個隊,其他各係的組了一個混合隊。謝珊所在的工學院人最多,可多是大老粗,沒什麽藝術細胞,要跟人家拚技術那是萬萬拚不過,而且秋季是忙得人仰馬翻的時候,也沒工夫排練。她靈機一動,在晚會的前一天招集大夥兒在lounge裏一塊兒吃午飯,一人發了一張歌詞,說:“這個歌誰都會唱。到時候咱們放開了嗓門兒大聲地喊,來個氣吞山河,鎮住他們。”

那晚是“東方之珠”們先出場。主唱的確很出色,可其他人就有點嗚嗚咽咽,上氣不接下氣。接下來是工學院,幾十個棒小夥兒虎虎地往台上一站,再穿插上三五七枝亭亭玉立的花朵,一曲“歌唱祖國”頓時響徹整個大廳: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麽響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
... ...

很多時候,一首熟悉的歌所傳遞的信息已經遠遠地超過了歌的本身。它可以提醒你一個事件,一個地方,一個特殊的時刻。對於唱著這首歌長大的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們,它是一個象征,可以把你帶回到萬水千山外的家鄉。

因為沒有經過排練,所以連聲部也沒分,嚴格說就是齊唱--幾十個人一齊唱。“歌唱祖國”因為唱得整齊聲大,歌選得有意義而居然得了第一。雖然第一名就是一人分到一大塊“Olay”香皂,但對於直擔心比賽墊底的謝珊他們,那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後來人們說,當時真擔心屋頂給你們掀翻了,聲怎麽那麽大。尤其是那個端著個簸箕整天做混凝土實驗的老楊,平時看著不言不語的,嗓門大得能穿過大西洋,在英國都能聽見。

本來比賽完合唱就算完了,可“東方之珠”大概覺得被埋沒了,要求來個獨唱。“濤聲依舊”給他贏來陣陣掌聲,得到特別獎勵香皂一大塊。誰知這塊中玉拋出去,竟引來了一塊隱藏很深的大玉。有人要求唱“風啊,請你告訴我”。

風,請你告訴我,請你告訴我,故鄉的早春梅花幾朵,桃花幾朵?
風,請你告訴我,請你告訴我,媽媽的臉上的笑有幾多,淚有幾多?
風,請你告訴我,請你告訴我,月上樹梢誰在唱歌?

遠隔千裏我們夢裏相依,
彼此敞開心靈的窗,在訴說。

... ...


這首歌是胡嘵平和莫家倫等人在春節晚會上唱過的,深情而華麗。難得那人唱得中氣十足,有模有樣,尤其是在唱到“月上樹梢誰在唱歌”時,一揚下巴,頗得大家風範。一曲畢,大家都被鎮住了,主持人也忘了問歌者的名字,倒是管發獎的,自做主張,把剩下的香皂全給了他。謝珊那晚坐在後排,加上愛美沒戴眼鏡,隻把歌者的麵貌看了個大概。

那人原來是李豔廷。

剩下來的那個晚上,幾個人連騙帶起哄,讓他唱了一首又一首,從《鬆花江上》一直唱到《茶花女》。後來,他突然跟謝珊說:“我跟你合唱一個《山楂樹》吧。我聽你唱過,你的樂感很不錯。”

謝珊的臉騰地紅了。她想起自己習慣於一邊做飯一邊唱歌,中國菜做起來切絲切片地很費時間,她經常隨心所欲地想起哪個來唱哪個,自得其樂。萬沒想到有個歌星在旁邊聽著,也不知把人家的大牙給笑掉過多少回了。

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好像跟不上你那麽高的調門。”

“我看沒問題。來,試試看。”

《山楂樹》的調門不高,謝珊唱起來並不吃力,豔廷即興加上和聲,聽上去還挺象回事兒。

歌聲輕輕蕩漾在黃昏的水麵上,
暮色中的工廠在遠處閃著光,
列車飛快地奔馳,
車窗的燈火輝煌.
兩個青年等我在山楂樹兩旁.

... ...

歌還挺長。大意是倆小夥兒同時愛上一個姑娘,這姑娘也搞不清楚選哪一個好,就一圈一圈地圍著山楂樹轉,問這棵樹她該怎麽辦,而且轉悠了一年也沒定下來。謝珊每唱這首歌都要迷糊一回:蘇聯除了盧布之外不是還有戈比嗎?扔個硬幣在地上不是一下子見分曉了嗎,哪至於這麽為難?

唱完了,另外幾個人起哄讓再來一個。謝珊連說太不般配了,就退到沙發上坐下。

林立立翻出一張盤,選出一首歌,跟豔廷說:“咱倆唱這一個。”

那是葉倩文和林子祥唱的那首海枯石爛心不變的“選擇”。豔廷有點尷尬地說不會這一首,能不能換一個。立立臉一沉說:“不會算了。”

青青高喊就這一個好聽,解珊跟著說:“什麽叫不會?不會現學。我把原唱調出來,豔廷你跟著哼一遍不就結了。”

那首歌大家聽得特別開心,因為立立唱得極端投入,而豔廷不住地做鬼臉表示歌詞酸得夠水平。


聖誕過去,馬上就是新年。一個屋頂下住的這三個年輕人的最近心情都比較舒暢。大立的論文已經交給導師審閱,為了等謝珊畢業,他申請到了當地的一家軟件公司,過了節就正式上班;豔廷的試驗近來進展得比較順利,再努把勁兒,就可以開始寫論文了;困難戶謝珊也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所以那個年過得很愉快。除夕夜,吃完了飯,兩個男的七手八腳地生好了壁爐,女的把冰凍的草莓用切碎機打碎,加糖煮成糊糊,晾涼了澆在一球球冰激淩上做成草莓聖代,每人分了一碟,坐在壁爐跟前吃。豔廷趁著興頭唱了一首《桑塔露其亞》,謝珊壯起膽子唱了《我愛你,塞北的雪》。大立聽得開心,拖出他塵封已久的提琴,校好音,拉了一首馬思涅的《沉思》。好久不練習,指法有點生疏,打了幾個小嗑巴,還是沒太影響曲子的悠揚。謝珊一向認為拉琴的大立是他最性感的時候。他長著一雙大手掌,手指長而指肚大,是天生玩樂器的手,讓她心生嫉妒。謝珊痛恨自己那一雙小手,雖然常用亦舒的話“這雙手雖然小,卻是一雙工作手”來安慰自己,可是岔開五指在鋼琴上都不夠一個八度,不是半個殘廢嗎?

1999年就在這樂聲和歌聲中悄悄地向他們走來了。

元旦那一天晚上,中國餐館雙喜的老板娘露西照例地請客。大立和解珊因為和露西的好友青青的媽媽熟,豔廷因為是新發掘的歌星,就都在敬請之列。露西一身黑色的晚服,身段高挑,麵貌秀麗,滿麵春風地招呼客人。解珊一向不喜歡濃妝的人,可看見露西,心裏不由地讚歎,隻有這樣的風情,才撐得住那樣的濃黑和豔紅吧。

晚餐預備的是自助形式。解珊像個魚雷達一樣,一下就掃描出那盆清蒸鱈魚,不管是不是被人笑話,先下手為強地盛了半盤子。一時間人聲鼎沸,滿耳朵是寒喧話。

“誌誠,你的氣色真好!”
“哪裏,你才好。你兒子都這麽高了?”

“雪君,你這件裙子好別致,那裏買的?”
“蒙特力爾。還是你這件旗袍更搶眼。”
... ...

真像回到了中國一樣。即使在這麽邊遠的大西洋之濱,還是有這麽多的同胞紮下根來。飯後,搓麻將的,打撲克的,吹牛侃大山的,聲嘶力竭吼卡拉OK的,熱鬧成了一鍋粥。露西吩咐人把空的餐桌椅子移開,開辟出一塊舞場,用個大錄音機放舞曲。愛跳舞的謝珊一聽見圓舞曲就坐不住,給大立使個眼色,就雙雙下了舞池。刹那間,她的酒紅色的寬擺絲絨長裙就在《杜鵑圓舞曲》中旋轉成一朵倒垂的喇叭花。

跳了兩支曲子,大立被人拉走去打牌。接下來是一首恰恰,好幾個人在那裏跳,卻都是一套舞步。謝珊不由地哈哈大笑,因為她也隻會這幾步,看來全中國跳得都一樣。雖然穿連身長裙跳拉丁跟大猩猩走路一樣有點滑稽,她還是去湊了個熱鬧。為了與眾不同,她調皮地隨著恰恰的節奏跳牛仔舞,聽見有人指指點點地說:你看,恰恰還可以那樣橫著跳,不由得笑彎了腰。

跳得累了,她找到一張椅子坐下來。錄音機裏響起了《友誼地久天長》。一個黑影投下來,謝珊抬頭一看,是笑容可鞠的李豔廷。

“舞星這麽幹坐著多浪費,”他裝模作樣地一鞠躬:"May I?"

這是一支Blues(慢四步),一般沒有花哨的舞步,靠的是動作舒展,姿態優美,最考驗舞者的基本功。兩個人挺直了腰板,提著一口氣,誰也不出聲兒。等音樂弱下來,豔廷使勁兒捏一下握著的謝珊的那隻手,輕聲說:“你跳得真好。謝謝。”

謝珊抬眼望過去,豔廷正凝視著她的眼睛裏,有兩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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