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 兩顆心相距有多遠(二)
(2005-10-28 19: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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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謝珊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半天沒醒過神兒來。看看四周似乎沒什麽異常,站起來再走,根本就站不住,又是一個跟頭。她坐在地上定睛看看地麵,隻見一層細碎的雪花,白絨絨的,用手撫開雪花,地上赫然是一厚層滑溜的冰。黑冰(black ice)!一定是昨夜下了冰雨,然後氣溫驟降,才成這樣的。在黑冰的覆蓋下,全城就象個大溜冰場。這一陣子忙得昏天黑地,根本就沒聽天氣預報。
進入研究生院的第一課是被告知要做你自己的學問(do your own work)。學生們矯枉過正就搞出來不少笑話理論,比較著名的有兩個。一個是物理係某人的烙餅理論:說餅被烙熟不是由於熱傳導,而是摩擦生熱,所以烙餅要又翻又轉。盡管至今沒有被實驗證明,但一旦被證明,就會比超導還轟動,你想這能源替代的意義該有多巨大,得個把諾貝爾獎也未可知。另一個就是關於黑冰和受傷的理論,也不知是從醫學院還是生物係傳出來的:說你在黑冰上走當然是很滑的,一般人就會提醒你小心點,你這一小心全身的肌肉就緊張;而黑冰的特點是它到處都滑,你無處可躲,所以你多小心還是會摔;在肌肉緊張的情況下摔跤特別容易受傷,你不加小心摔倒了全身放鬆反而不受傷;所以反正也是摔,你就放開了走千萬別小心,摔倒了你別擔心一般不受傷。
坐在地上,想著這個黑冰理論,謝珊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錢鍾書說的沒錯,這理論還真是不實踐的人製訂的。他怎麽就忘了我出門的目的不是象個雜技演員那樣在原地摔屁股墩兒玩,隻要不受傷就算了,而是要到另一個相隔一定距離的地方去,特別是今天,要按時趕考去。想到這兒也沒工夫笑了,趕緊觀察一下地形,一點一點蹭到草地上,那兒摩擦力比較大,不會摔倒。上了路,行人全是小心翼翼半吋半吋往前挪。對麵一個小夥子走過來,可能看著謝珊的樣子太滑稽了,也不管自己是個什麽德行,哈哈大笑,笑了個仰麵跤。謝珊看得開心,也跟著笑,腳底一滑來個大馬趴。最要命的是走到那個下坡,那簡直就是連滾帶爬。這一路驚心動魄,險象環生,終於到了目的地。考試誤了幾分鍾,因為後邊還跟著幾個同盟軍,大概法不責眾吧,也沒人為難她。
考完試,謝珊突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輕鬆。想到作業做不出熬的那些夜,project的程序調不出來著的那些急,居然也能堅持到能喘口氣的一天。她決定給自己放半天假,回家去什麽也不幹睡它個昏天黑地。回辦公室收拾一下東西,就覺得胳膊脖子在發熱發癢,連臉都漲漲得難受,去洗手間的鏡子一照,老天爺,發了蕁麻疹!她記得很久以前吃豬蹄過敏曾來過這麽一回,這幾天好像沒吃什麽特殊的東西,難道是在黑冰上摔的?背上書包趕緊往家走,路上的汽車道撒了鹽,又經過車軲轆的反複傾壓,已經不滑了。到家就翻出父母給捎來的息斯敏,吃了一片,又喝了兩大杯水,然後蒙上被子睡覺。睡得迷迷糊糊還是能覺出渾身發癢。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珊醒過來,天已經黑了。大立這兩天考試,帶了兩頓飯去學校,不到三更半夜不會回來。她開了燈,想去個廁所,走到客廳正好碰到李豔廷回來,見到她的樣子喊了一聲:My God!
她到浴室的鏡子那兒一照,自己也嚇一跳,臉上腫得一片一片的像個鬼。這個爛息斯敏根本不管用嘛!
豔廷問了情況,說王文清也生過這種疹,大概是長期精神過度緊張,一旦放鬆下來,體內什麽東西難以保持平衡就發病了。當時醫生讓去藥店買抗過敏的非處方藥,吃了很見效。
“你等著,我這就去藥店。”
“路這麽不好,不用麻煩了。”謝珊說。
“沒事。”豔廷說著就出了門。
過了沒多一會兒,豔廷就提著個藥店的小塑料袋子回來了。“給,一次一粒,一天兩次。”
謝珊取出一粒吃了,跟豔廷要了發票,說要寫張支票給他。突然一轉念,問豔廷:“你剛才怎麽去的藥店?”
“開車去的。”
“可是你不是說已經把車保險取消了嗎?出了事怎麽辦?警察抓住了怎麽辦?”
“這不是沒出事嗎?”
謝珊不知說什麽好,謝了他,默默地拿著藥盒回到自己的房間。
聖誕節要到了,青青打電話來請大立和解珊到她家過節。青青正在讀本科,有了問題沒少問過大立。她媽媽在當地開了個診所,收入很不錯,買了房子,算是安定下來了。謝珊對豔廷那天的仗義一直心存感激,看見自己變得跟鬼一樣,非但沒有被嚇死,還見義勇為。就跟大立商量,這麽個團圓的節日,把豔廷一個人丟在家裏挺孤單的,於是跟青青說了,也一同請了他。
青青的家是一棟平房,有1800多呎,就娘倆住。那時的學生們對房子一點概念也沒有,就覺得好得沒法說。
平安夜,滿屋子裏彌漫著烤火雞的香味,青青娘倆和十幾個學生,盡情地享受著聖誕大餐。在那溫柔的燈光下,勞苦了一學期的人們感歎:“還是活著好!”
吃了飯,人們照例兵分兩路,一路圍著桌子打牌,另一路下到地下室的家庭影院去唱歌。大立盡管牌技不佳,可逢牌必打,非常有癮。謝珊本來對打牌不反感,可她有個毛病就是愛說話。拿了牌嘴裏總是念念有詞:“我這牌怎麽這麽多年輕力壯的,連一個穿袍的都沒有;你這主亮的,整個把我劃分成貧雇農了..."。別人提醒她,這麽打牌太不professional,可她總犯規。再加上記不住牌,到最後別人比她自己都更清楚她手裏的牌是什麽,很快就被定為在牌桌上不受歡迎的人。受到同樣待遇的還有許敏。許敏倒不說話,但也屬於“打牌不記牌,等於瞎胡來”的主兒,有時還發生多牌少牌什麽的事故,搞得對家很掃興。所以她倆自然而然地下樓去唱歌。
同去的還有青青,以前認識的林立立和一個長頭發小夥小馬。
許敏對李豔廷說:“你這大歌星,今天好好地展一展你的歌喉。”
幾個人撲通撲通下了樓,小馬捧著話筒學劉德華,立立唱孟庭偉,謝珊唱彭麗媛,許敏唱鄧麗君。輪到李豔廷,他七找八找翻出一張老唱片。前奏響起來,把謝珊嚇了一跳,《北京頌歌》?這歌也敢唱?!唱《北京頌歌》還得是李光曦。人比人氣死人,她想起每回聽李雙江唱這歌,男不男女不女的,都要嚷嚷:下台去下台去,沒那歌劇嗓子別在這兒湊熱鬧。
燦爛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
莊嚴的樂曲報道著祖國的黎明。
... ...
李豔廷有那種明亮寬廣的高音,唱起來表情凝重,在停頓處還象專業歌手那樣一抬下頦。電光一閃,謝珊突然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