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吃飯的時候,老何來電話,問我在吃什麽,我說吃鵝蛋,蛋黃太大了都咽不下去,沒想到就這麽一句話讓他開啟了一段塵封的記憶 。
還是在他上小學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玩的很好的小夥伴知道他愛吃蛋黃,總是把自己的蛋黃留著給他。那時候生活條件差,即使在農村,也是到清明前後才有機會吃到雞蛋,家裏會給孩子煮上一兩隻帶到學校吃,生財就是那個會把蛋黃省給他吃的人。
生財是他們村裏下放戶的孩子,爸爸在工廠裏工作,所以總能給他來點農村孩子見不到的玩意兒。老何學習很好,生財特別喜歡跟他一起玩,有什麽好東西都想送給他,一杆原木色的鉛筆,一塊帶香味的橡皮,甚至一個爸爸單位的淘汰下來的賬本殼。老何知道這些東西生財自己也很喜歡,總是推脫著不要,生財也會想辦法,過不幾天就會再弄了一個相同的來,硬要老何收下,就像他總跟老何說自己不喜歡吃蛋黃一樣。
有一次,生財帶了半罐菠蘿罐頭來,估計是家裏吃剩的被他偷偷地帶出來,隻剩下兩三片。課間的時候神秘兮兮地把老何拽到學校小工廠邊上的一個牆根兒上,像是舉行什麽隆重儀式似地讓老何閉上眼睛,張開嘴,讓老何猜猜是啥,從來沒有吃過菠蘿的老何即使睜開眼睛看著它也不知道吃的是啥,隻覺得甜絲絲的,有一股衝人的香氣直逼鼻腔,很長一段時間,這個隻在書本上見過的水果名字,因為生財的這半罐罐頭,讓老何一直以為菠蘿就是長成一片片的形狀的奇特食物。
那個時候的天特別藍,小河裏的水也特別清澈,夏天裏小夥伴們就會一起到小河裏摸魚,小腳丫踩在河床裏綿綿的細沙上,水流滑過小腿肚子,特別舒服。幾個大一點的小夥伴就會很老練地在河床裏來回地走動,把水攪渾,這個時候被攪昏了的小魚就會一個勁地往“石縫”裏鑽,淺淺的小河裏哪來的石縫,都是孩子們的小腳窩,生財怕水,總會蹲在河岸上等著老何捉到一條就甩給他,有了這樣的一個好搭檔,總讓他倆成為摸魚冠軍。其它家的人不會擺弄這些小魚基本上都煮熟搗碎了喂牲口。而生財的媽媽是南方人,每次都把他們帶回去的魚仔細地收拾了炸魚幹吃,小小的魚骨頭都是酥酥的,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簡直是人間美味。好幾次,老何為了多捉幾條魚兒,不惜被河水凍紫了嘴唇也不舍得上岸。細心的生財知道老何喜歡吃,就總說自己喉嚨不舒服吃幾條就不吃了。
冬天裏冰封的小河就成了小夥伴們的滑雪場,一般人家隻是用木板釘個自製的小“雪橇”,在木製的雪橇滑板上纏上一些鐵絲助滑。生財的爸爸在工廠裏給小生財用廢鐵改造了一副滑板,上麵釘上板子,坐在上麵滑雪可省勁了,隻要是老何在,生財準保是讓老何坐在上麵,他在後麵推,然後再踩上來一起滑上一段,生財比老何矮一個頭,他總說,老何坐著他推著,高度正好合適,老何知道,生財又是在說胡話了。
生財在小學三年級的暑假裏,政策照顧全家回城匆匆地搬走了,那個時候沒有手機,還不會寫信,也不會互留什麽聯絡方式,甚至連一張合影都沒有,依稀記得生財走之前來找過老何,老何到姑姑家過暑假去了,沒在家,連個像樣的道別都沒有,那年開學以後,老何就失去了這個如影隨形的夥伴,永遠地將他留在了記憶裏。
如今那條昔日盛滿了兒時歡樂的小河被周圍的生活垃圾所汙染,失去了以往的生機,而那個時候的所有美味似乎現在都很難再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