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藥

夏天的中午如果能夠小憩一會兒，就像是服了一劑補藥，整個下午精神都會很好。這是小時候爸爸常說的一句話，上了年紀後才能體會其中的好處。

 

南方小城，中午下班到下午上班，間隔時間很長，特別是夏天，為了避開暑熱，下午三點的上班時間讓很多人家都有午睡的習慣。我爸更是恪守此道，這也許也是他健康長壽的秘方，今年84歲還自己買菜做飯。可這個習慣對於小時候的我來說，簡直就是煎熬。因為懼怕父親，不敢出去瞎跑，隻能躺著不敢亂動。那時候精力旺盛，哪裏需要吃什麽補藥，一個中午過去翻來覆去睡不著，憋得渾身酸痛，頭暈眼花地上學去是常有的事。偶爾一兩次睡著，還落了個睡過了頭上學遲到的下場。總之就是不喜歡午睡。

 

有一陣子，我發現了自己真正想要的“補藥”。那時候，剛剛開始有汽水這種飲料，還不是那個著名的美國品牌，是本地罐頭廠生產的，隻有兩種口味，桔子和香蕉的，喝完之後打幾個氣嗝，仿佛能把體內的暑熱全部帶走，夏天裏特別令人神往。無數次跟小夥伴爭吵就是為了說明香蕉味的比桔子味的好喝。其實都差不多，隻不過覺得香蕉汽水那種淡淡的清香比較新奇，加上本身的黃綠色看起來就涼爽。不像現在，大小超市都配有冰櫃，那時候基本沒有冰凍的，條件好的會泡在一個盆裏，放幾塊冰，也耐不住天熱，冰很快就化水，喝起來也不覺得涼。可是在我們住的爸爸單位的家屬宿舍區裏，有一個很普通的小賣部，他家的汽水喝起來總是涼涼的，特別舒服，原因是他們在店裏的一個角落，沒有鋪水泥，還特別挖深了半米，其實是為了堆放更多的啤酒飲料。可就是這個“小發明”，放置了在那裏的飲料吸收了地下的涼氣，總讓人能喝出飲料特別的好來。香蕉汽水售價是一瓶一角七分，桔子味的貴一點。平時幾乎沒有可能享受這個“補藥”，當時的冰棒最貴的也就五分一根，喝汽水是很奢侈的。我總想著找一天用私房錢犒勞一下自己。

 

這一天終於來了，那天中午爸爸似乎很累，匆匆吃完飯碗都沒洗就睡下了。我磨磨蹭蹭地洗好碗，估摸著爸爸已經睡著，外麵的蟬鳴聲更是一浪接一浪地催促著我衝向樓下的小賣鋪。我有一個塑料豬存錢罐，全部身家都在裏麵，是那種隻有一個投幣口在豬屁股上，取錢時需要砸爛豬的款式。我小心翼翼地把豬端到小床上，蒙上毛巾被，緩緩地把豬屁股朝下，拿著小尺子，朝那個投幣的小細縫，一個一個地往外扣，當時最大麵值的硬幣就是五分錢，大部分都是一分兩分的。扒一個一分，唉～第二個又是一分，偏偏都是小麵值的在口上，又不敢抖動小豬怕弄出聲音吵醒隔壁的爸爸，隻好耐著性子一個個地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好不容易湊夠了十幾個一分兩分的，已是滿頭大汗的我，噓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終於馬上就可以享用我夢寐以求的“補藥”啦～我躡手躡腳地蹭出門，怕彈簧門鎖聲吵醒爸爸，把門虛掩著，一溜煙兒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樓下直奔小賣部而去。糟糕，忘了準備瓶子的押金了。不知道剛才掏錢花了多少時間，擔心爸爸馬上就要起床上班，又擔心沒有鎖門，被人發現，但是這些都沒有影響我想喝汽水的決心，情急之下，我隻好當場喝掉，隻記得那滿滿的一瓶汽水順著我的喉嚨一下子就被倒進了我的胃裏，幾乎沒有在嘴裏停留，要不是現在回想起來都沒有一絲香蕉味的清香，沒時間想這麽多，趕緊跑回家，還好爸爸沒有發現。這時候才發現小肚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洪流撐得都要破了，哎呦喂，怎麽一個嗝都打不出來啊～

 

這次慘烈的進補活動讓我好長時間連聽到汽水倆字都喘不過氣來，別說享用了。

 

三歲的小侄女兒最近因為帶她的阿姨回家探親，被送到小區的托管中心。昨天晚上跟小囡囡視頻，第一句話就問她有沒有好好睡午覺，這是我和兒子都一樣遭遇過的煎熬。不願意服用“補藥”的我們，童年裏度過了無數個無聊難耐的午後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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