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港日軍照顧陳寅恪生活考
在陳寅恪駐港期間,有一個至今未解之迷,即所謂駐港日軍照顧其生活並拉攏他撰寫教科書之傳說。
見《也同歡樂也同愁》一書的記載:
2月中旬舊曆年底(1942年2月14日為辛巳年除夕),有人送來整袋麵粉,父母因來路不明不肯接受,在家門口推進推出,最後來人仍下麵粉就跑了。
先考證這一記載的真實性。
1941年12月25日日軍占領香港後,從1942年1月1日至1944年4月15日施行了所謂的“糧食配給製度”。這一糧食配給製度主要內容是:
駐港日軍施行糧食配給製度後的第一次送大米時間為1942年1月17日。這可見《陳君葆日記全集》1942年1月17日的記錄:“午後送米來,三包。領米回家後即拜祖先,家人見米的問題已有著落,均喜形於色”。同年2月27日的日記記載了第二次送米:“今日見肥田木隊長,當即解決午飯問題,由渠發給白米一包,罐頭二箱,鹽一包,糖若幹斤作食糧。另糙米一包作為換燃料之用。”從當年3月16日開始,發送大米的工作由陳君葆負責。
又見《陳君葆日記全集》1942年2月28日記錄了當時的日軍隊長肥田木帶領著漢學家岩村忍等人,一起來到圖書館,給大家送米和肉罐頭的經過。而且,1942年4月22日的日記中特別記載:
劉、孫二人昨攜米十六斤、罐頭肉類七罐與陳寅恪。今日回來有告陳近況。據說他已挨餓兩三天了。聞此為之黯然。
劉即劉草衣,孫即孫述萬。當時任職於香港大學圖書館、即日軍駐港期間的偽香港圖書館。當然這些米和肉罐頭全部來自日軍的發放。為此,2月27日,陳寅恪回贈他“衣料一件、信箋一盒”作為答謝。請注意:按照當時國民政府的定義:此時的陳君葆顯然屬於在偽政權下任職的高層人員,絕對可以定性為“漢奸”的。
因此,真實的糧食發放種類是大米和肉罐頭。幾乎沒有麵粉。因此,《也同歡樂也同愁》一書記載的“有人送來整袋麵粉”,應該是“有人送來整袋大米”。
接下來的問題:駐港日軍是怎麽知道陳寅恪在那裏的呢?
經過筆者的一番分析和考察,發現原來是陳寅恪自己找上門的。具體經過是:
日軍某部看中了此棟樓房的地理位置及樓旁的那片空地,勒令全樓居民,限時搬空,用以駐軍。大家趕緊商量對策,父親因自己通日語,不顧個人安危,與房東及幾位年長者出麵和日軍交涉,要求緩遷幾日。
該樓的具體位置是九龍太子道三六九號三樓。
在這裏需要說明的是:當陳寅恪“因自己通日語,不顧個人安危,與房東及幾位年長者出麵和日軍交涉”時,他必然要告知日軍自己的職業、身份和為什麽會日語、日語掌握的程度等基本身份情況,這是當時日軍處理中日民間糾紛的基本模式和程序。我們隻要驗證是否存在“日軍某部看中了此棟樓房的地理位置及樓旁的那片空地,勒令全樓居民,限時搬空,用以駐軍”這件事情就可以判斷這一記載的真偽了。
證據可見《陳君葆日記全集》,如下:
1942年4月23日
昨日的計劃,想設法替寅恪在港大的住宅找個住的地方。
這條看似普通的記錄卻告訴我們這樣一個大問題;當時的陳寅恪在香港的住宅遇到了大的問題了!什麽問題呢?即“日軍某部看中了此棟樓房的地理位置及樓旁的那片空地,勒令全樓居民,限時搬空,用以駐軍”。將兩條曆史記載組合一起,我們可以還原出真實的曆史過程:陳寅恪一方麵直接找日軍勸說緩幾日搬出,一方麵找陳君葆解決搬出後的住處問題。談判交涉的結果是可以寬限搬出日期,不久這隊日軍調防他處,全樓才平安無事。
接下來,我們再驗證“有人送來整袋大米”的“有人”是誰?
經過筆者的由於上述考證,可以知道:由於住房的搬遷問題,會日語、曾兩次留學日本的港大教授陳寅恪的真實身份徹底暴露了,這才有了“有人送來整袋大米”照顧的陳寅恪在港生活的問情況。
最直接的證據是:《陳君葆日記全集》1944年2月19日的記載,回答了“有人送來整袋大米”的“有人”是誰這一大問題。如下:
下午三時許到東亞研究所赴小原的約。先是我對鬆原說,鬆榮此君,前曾聞馬鑑屢道其人……鬆榮前曾努力過中日文化協進的工作,而且曾幫忙過不少中國文化人。如從前他曾送過米給陳寅恪。
問題到此為止可以說已經解決了。“有人送來整袋大米”的“有人”是日軍駐港當時負責“東亞文化協會”的鬆榮。但是鬆榮隻是個姓,名字則不詳。我們按照當時的駐港“東亞文化協會”的人多是內藤弟子的實際情況來考慮,鬆榮可能也是出自內藤湖南門下。
按照鬆榮個人的自述,他還特別資助過生物學家林紹文教授。而林紹文是著名水產學家,1933年從美國獲得博士學位回國後任廈門大學教授。而後出任青島大學教授。何時到了香港不詳。但是,林紹文獲得資助後離開香港,就再沒有和鬆榮聯係,這引起了鬆榮的極度不滿,他甚至向陳君葆發泄。
日軍給陳家送大米的事,又見陳哲三《陳寅恪軼事及其著作》一文:
大概有日本學者寫信給軍部,要他們不可麻煩陳教授,軍部行文香港司令,司令派憲兵隊照顧陳家,送去好多袋麵粉,但憲兵往屋裏搬,陳先生陳師母往外拖,就是不吃敵人的麵粉。
這裏又出現了所謂的“大概有日本學者寫信給軍部,要他們不可麻煩陳教授”猜測之辭。筆者曾疑心此事出自當時的東京帝國大學東洋史主任教授和田清博士之手。
1995年7月25日,筆者給和田先生的後人和田博德教授和女婿神田信夫教授寫了信。主要請教以下兩點問題:
其一,陳寅恪先生與和田清先生之間的往來通信,至今還有沒有保存?如有,請介紹一下具體內容。其二,1942年,陳寅恪駐港期間,是和田清先生還是白鳥庫吉先生曾給日本軍部寫信,要求照顧他在港的生活和安全?此事的詳細過程,至今中國學界無人知道詳細情況,特來求教。
和田清的後人和田博德教授親自給我回信,並且查找了部分原始資料,其中,1995年8月5日神田信夫教授的回信中說:
ご來示の陳寅恪先生と和田清先生との關係の件ですが,小生遺憾がからそのような事實を承知しておりません。然しその可能性は充分あると考えられます。詳しくは和田博德教授より回答があると存じます。なお白鳥庫吉先生は一九四二年三月に逝去され,當時病床に在ったのでこの件には關係が無いと思います。
現在將該信翻譯成中文如下:
您來信詢問陳寅恪先生和和田清先生之關係的問題,很遺憾我並不知道。然而,考慮到這件事情存在的可能性,詳細內容可以等和田博德教授回複。其中,白鳥庫吉先生1942年3月逝世、我想在香港出現日軍送大米照顧陳先生的時候,白鳥先生已經臥床不起了,大概與此無關。
作為女婿的神田教授,他並沒有聽說這件事。但是他考慮到在他與和田清的女兒結婚之前或許存在過這件事情,他建議我等待和田清之子、和田博德教授回信中的答複。但是,他明確否定了此事和白鳥庫吉之間的關係。
1995年8月6日和田博德教授在回信中告訴我:
和田清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に中國へ侵攻した日本軍が押收した中國の貴重な文物の中國への速やかな返還を迫った事實があります。これは和田清が中國を尊敬し,その歷史と文化に限りなき愛情を抱いていた故ですが。當時日本軍部の勢は強大であったので,此のような事をするのは甚だ勇氣の必要なことでした。そのため和田清は東京大學教授の官職を罷免される覺悟さえした程でした。このように和田清は中國文化、學問を護るために勇氣を以て日本軍部へ發言したので,陳寅恪先生の生活と安全を照顧するように香港駐留日本軍へも要求する書翰を送ったものと思われます。
現在將該信翻譯成中文如下:
和田清曾經最先提出“日軍在第2次世界大戰中侵占中國時搶走的珍貴文物盡快歸還中國”這一事實。這是和田清尊重中國、對中國的曆史和文化懷有深厚感情的緣故。當時日本軍部勢力是非常強大的。出現這樣的事情,需要有很大的勇氣。甚至和田清意識到連他的東京大學教授的職位也可能難以保住了。類似這樣的為了保護中國的文化和學術,和田清先生親自向駐港日軍寫信,提出照顧陳寅恪先生的安全和生活,自然是可能的。
但是,和田博德教授家中沒有發現其父留下的相關書信,他建議我去保存和田清的全部日記和文稿的神奈川縣茅ケ崎市檔案館去實地調查。於是,我親自去神奈川縣茅ケ崎市檔案館進行調查。但是無果而終,沒有發現任何書信和日記等相關證據。至少目前為止,主張“大概有日本學者寫信給軍部,要他們不可麻煩陳教授”之說,缺乏實證。
神田信夫、和田博德二教授致劉正回信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很遺憾地說一下陳氏三姐妹的《也同歡樂也同愁》一書並非全是信史。通讀此書,筆者發現了不少失真之處。比如,該書第164頁對與陳寅恪離開香港的經過是這樣回憶的:“借到數百港元,因欠債頗多,再以衣物、皮鞋抵債方能上路”。
試問:數百港幣加上衣物、皮鞋抵債,能夠湊出多少錢?全家五口人,不算行李,從香港到廣州的船票或飛機票經濟艙的價格當時就高達每人2500-4000元國幣。而那時的港幣和軍票的兌換比如下:
1941年2-5月港幣和日本軍票兌換情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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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 |
3月 |
4月 |
5月 |
日本軍票 |
一元 |
一元 |
一元 |
一元 |
港幣 |
二元 |
三元 |
四元 |
四元 |
此表格為筆者根據我在日本時親自閱讀到的日本某軍國主義團體出版的舊日軍回憶錄及有關檔案中記載的當時的經濟數據,編製而成。出於對日本右翼團體所謂“文獻資料真實性”的抵觸,我一律隱去材料來源。
而實際上,根據筆者掌握的史料,陳氏離港前,他至少收到五筆巨款,才得以支持他帶領全家人離開香港。五筆款項如下:
高廷梓匯款10000元國幣。
杭立武第一次匯款5000元國幣。
第二次杭立武又匯款5000元國幣。
4、傅斯年匯款1500元國幣。
5、俞大維匯款10000元國幣。
可是,陳氏三姐妹的書卻告訴我們“借到數百港元,因欠債頗多,再以衣物、皮鞋抵債方能上路”。我們怎麽能不遺憾地說一下,她們說的和事實有些出入。因為她們這一說直接來自於其父陳寅恪1942年6月19日致傅斯年的信:“忽於四月底得意外之助,借到數百港元,遂買舟至廣州灣,但尚有必須償還之債務,至以衣鞋抵值始能上船。”1942年8月1日,他在致傅斯年的信中再一次說:“忽得接濟,重返故國”。陳寅恪居然在前後兩封信中公然對傅斯年作了隱瞞!顯然,他以為傅斯年並不知道高廷梓、杭立武和俞大維給他匯過款之事,甚至也不提朱家驊和杭立武出麵組織的對他營救活動,而隻是輕描淡地以一句“忽於四月底得意外之助”而匆匆帶過,讓筆者倍感驚愕和震驚!奈何陳氏對各位出資出力幫助過他脫離險境的人如此絕情?!他為何要對傅氏隱瞞他收到了多筆匯款這一事實?
為了進一步說明真相,有必要公布一些當時幾個真實的經濟數據:
截止到1942年春,香港一雙新牛皮皮鞋價格:6 元港幣。
駐港華裔高級雇員工資是月薪:200元軍票/包食宿。220元軍票/不包食宿。
駐港華裔普通雇員工資是月薪:60-80元軍票。
駐港華裔教師工資是月薪:150-280元軍票。
大米價格是每斤30錢軍票,黑市價格是三元軍票。
一個金元寶可以兌換500大洋。一元軍票可以兌換四元港幣……
如果真的存在“至以衣鞋抵值始能上船”的情況,那麽其值尚不到五港幣!陳寅恪製作這一故事時絕對不會想到五六十年後有一名敬仰他的中國留學生,利用他的論著中對社會經濟史的關注,如此這般的考察和分析了他的上述信函內容的真偽性問題。
筆者以為,陳氏三姐妹和陳氏弟子熱衷於宣傳的卻是:“在港期間陳寅恪不食日本人大米或麵粉”,顯然這也是不符合事實的。因此,我再次特別強調:日軍占領香港後,立刻施行了全港糧食配給製度。陳君葆和日本特務鬆榮等人多次給陳家送米送罐頭。雖然最初曾發生過拒絕接受的現象。但是,在接受了陳君葆代表日本軍隊給他的大米後,他還回贈薄禮給陳君葆。以後,他的確接受了鬆榮的送米送罐頭,維持生計。當時,接受鬆榮送米的還有戴望舒、葉靈鳳等在港文化人。在不吃就麵臨著全家被餓死的情況下,請不要奢談什麽“餓死也不吃日本人的大米”或者“就是不吃敵人的麵粉”這樣無關痛癢的話。因此,我特別強調:
在那個艱難困苦的惡劣環境下,在沒有食品就要麵臨全家餓死的情況下,請不要奢談什麽“餓死也不吃日本人的大米”這樣無關痛癢的話。我們不需要人為地塑造一個又一個的“餓死也不食美國人麵粉”的朱自清們。其實,接受贈米和謀求職位都是在當時的惡劣環境下的一種求生行為,隻要沒有出賣國家和民族利益,就不該過多指責,也不需要過份拔高到所謂的“餓死也不吃日本人的大米”或者“就是不吃敵人的麵粉”之類的“民族氣節”的地步。
因此,研究近現代人物傳記,尤其不能百分之百地使用被研究者直係親屬和後裔的口述材料,這裏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如果非要使用這些口述,必須先經過史料和文獻的驗證後,才可以放心使用。一旦無法驗證,寧可不用,決不爛用。試想:當時陳氏三姐妹尚在年幼,而如此大事,陳氏夫婦萬萬不可能如實地向三個女兒作出陳述,因此才出現陳氏三姐妹至今也不明白當時自己的父母手裏究竟有多少錢。顯然,陳氏三姐妹是看了其父的這封信後才繼續堅持此說的。
如果侵略可以幫助這個民族前進,那就侵略吧,不可以為了統治者的家族利益而去戰鬥。伊拉克如此,利比亞如此,侵略其實和解放時同一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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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流氓強奸可以使一個被家暴的妻子脫離這個家庭,就強奸吧;如果獨裁可以幫助一個國家進步,就獨裁吧;如果種族滅絕可以幫助人類在優勝劣汰中進步,就種族滅絕吧。
幾萬年的進化,人類不同於其他動物之處就在於叢林法則被認為是邪惡的,但是你覺得還是倒退回叢林裏去比較好,牛人啊!
後來還聽到東北人說日本統治時期東北建設的好的故事,也就說明了當年為何中國被侵略,如果侵略可以幫助這個民族前進,那就侵略吧,不可以為了統治者的家族利益而去戰鬥。伊拉克如此,利比亞如此,侵略其實和解放時同一個意思,隻是站在那個角度說罷了。滿族侵略明朝也是一個例子。香港被英軍侵略也是一個例子。朝鮮半島被日本侵略導致最後的獨立於中國也是一個例子。現在的中國其實最後是被馬克思列寧侵略成功了。民國被趕到了孤島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