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俠

歲月蒼桑,人已步入暮年,回首走過的路,在荊棘叢中?看到幾朵鮮花,這也是一種欣慰。然而,對我少年"棄文學工",我多少有點慶幸,但也有些遺憾。無論如何,我還是應拾起這枝麈封多年筆,或許?勾出美麗的圖案,但願,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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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菜缸和土疙瘩

(2016-05-30 21:17:06) 下一個

酸菜缸和土疙瘩
--- 我的抗日故事 •••

(此文略微改動,發表在北京中老年時報二月十七日)

  那是一九四五年,我近五歲。一個盛夏的夜晚,月明星稀,我和兩個同宗同歲的兄弟小三子和大肚悄悄地來到高家祖墳小鬆樹林,矇曨的月光透過隨風擺動的鬆樹枝,映射在高高的石碑上,我仍然可辨認岀高顯宗三個大字,他是我們的祖祖太爺,相信他會保佑我們平安無事。小鬆樹林東北方正是日本的砲樓。前兩天聽奶奶說家裏的酸菜缸讓日本鬼子搶去了,我心裏很不舒服,冬天來了怎麽辦,春節吃不著酸菜鉸子了,小三子和大肚早生我幾個月,我們每天一起玩耍,他們知道了老院子的酸萊缸丟了,知道了我的煩惱,便同我一起深亱來到鬼子的砲樓看個究竟,難道鬼子也要學做酸菜麽?我們從小鬆樹林摸到了砲樓,我和大肚像玩騎馬打仗似的扛起小山子,他從砲樓的射擊口看了一眼,急忙擺手示意下來,說鬼子在大缸裏洗澡哪。多霾汰啊!從此不能再磯酸菜了,我氣得撿起一塊土疙瘩,讓他們扛起我一看,裏麵熱氣騰騰,鬼子正泡在大酸菜缸裏隻露個頭,我舉手拚足了力氣,把土疙瘩扔了進去。"八嘎!"裏麵傳出叫聲。


我掉了下來 ,帯著一腳泥,我們飛快地跑回小鬆樹林,藏在祖墳的墓碑後觀察動靜。心裏唸著老祖保佑,保佑保佑! 沒見鬼子出來,四周靜悄悄的,隻是一層薄雲遮住了月亮,借著星光,我們摸著黑溜回了家,並拉勾兒誰也不許吐露半句今亱的行動。我悄悄地鑽進了被窩後,想起每年一收大白萊,奶奶總是誏我媽和嬏嬏用開水洗涮大缸至少三遍。連壓菜的大石頭也要用開水衝洗刷多少遍,因此我家的酸菜最好吃,並且從臘八一直吃到到來春淸明,不會變味兒..,我一連幾天不敢出門,一天中午,烈日高照,天空湛藍湛藍,無一銯白雲,大肚叫我一塊兒去後河沿洗澡。到了那,見小三子已在河裏學狗刨,我們跳進水互相打水花,聽著秋蟬知拉知拉在大桞樹上叫,鄉村的歇響時刻靜極了。突然一陣鑼鼓聲打破鄉村的寂靜,我們躍出水麵,奔到前街、看到叔伯們舉著青天白日旗,高喊光複了!光複了!全村老人小孩婦女全都奔出家門跟著喊光複了!光複了!我們光著屁股,身上裹著黃黃的泥巴,舉著小旗,跟在大人後麵跑,大車道上揚起高高的麈土.... 晚上問媽媽什麽叫光複,媽媽說日本人滾了,我想我們家的酸菜缸也該回家了。我記得那天是中華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過了不知多久,酸萊缸確實回來了 ,但奶奶不再用它了,它孤獨地站的院裏,肚裏空空的,除了灰麈,什麽也沒有,像是被胡子搶去的婦人嫁不出去了。我心想不知缸知疼否,我舉手摸著它的腰,嘴裏唸著別怪我,土疙瘩沒投準。過了二年土改了,我爺奶家成了大肚子(地主)。我,小三子和大肚家都搬出了老院子,酸萊缸也土改了,不知落入了誰家。


一九八一年我妻子陪同我回故鄉,安葬父母骨灰,祖墳被平了,鬆樹林也被平了。村後的小河被上遊鞍鋼的洗礦水染紅了,沒有魚也沒有孩子戯水了,我找大肚,本宗大叔説一九六零年大肚餓死了,我找小三子,聽說是在鞍山,但不知地址。


一九九一年,因妻子在東京法政大學做客座教授,我們受邀參加了該校的忘年會,有一位叫山本的教授,當我介紹我出生沈陽原藉海城時,他站了起來對我深深躹了個躬,說"我曾在海城服役,是個醫生,但我決沒有殺過中國人",我馬上問,那時你們怎麽洗澡的?他用手比劃著說,用大缸。我笑了,是他用了我家大酸菜缸,也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七十年了,一切應該忘了,過去是歸於死神的,未來才屬於我們自已,祝願我們的子孫忘掉這個曆史的包袱!這篇七十年後的追記,算是"為了忘卻的記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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