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鍾聲
曆史回響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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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路那個最後的街角
老同學發來一篇文章，名為“淮海路那個最後的拐角”。回想起自己曾經在那裏生活和學習的歲月，有許多地方已經模糊不清了。幸好有這篇文章，加上老同學的補充，再從網上找到一些昔日淮海路的圖片，記憶便漸漸清晰起來。
文章寫道：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天下午去了一趟淮海路陝西路口，看到西北角上的沿街房子也終於被係數拆光，晚上的夢裏全是淮海路。
淮海路原先叫“霞飛路”，1949年後改為“淮海路”，是紀念“淮海戰役”。而淮海名稱何來？是為紀念宋代文化名人秦觀秦少遊。
秦少遊三中科舉，為給老師蘇軾蘇東坡鳴冤而一再被貶，一生顛沛流離，後得赦免時，客死他鄉。皇帝為紀念伊，封伊為“淮海公”，淮海地區因伊而得名。
淮海路，叫我如何不夢她！
襄陽路口全部拆光，連九層的高塔公寓也不留，但總還有襄陽公園在；茂名路口全部拆光，連轉角的老大昌也不留，但總還有國泰大戲院在；瑞金路口全部拆光，連泰山文具店也不留，但總還有愛司公寓在；重慶路口全部拆光，連“淮國舊”也不留，但總還有培文（Bearn）公寓在；但是，陝西路口，儂什麽也沒留下！
迭個十字路口，承載了多少老上海吃貨們的夢想。
我小辰光住在長樂路東湖路那裏，一有空就要去兜淮海路。所謂兜淮海路就是要往東走，因為常熟路那裏雖然有永隆、金門、留苑、紅玫瑰，還遠不夠熱鬧。
東湖路口的天鵝閣其實也不算數，孤零零一家。總要過了襄陽路，淮海路才開始熱鬧起來，各種食物的香味也飄過來。
最先聞到的是餃子香。高塔公寓旁邊就有一家天津館。
然後是蛋糕香，淮海坊外頭就是哈爾濱食品廠；再過去是奶油香，轉角上是大名鼎鼎的萬興食品店，就是後來的第二食品商店，老早要買一塊一塊的白脫，必然要去萬興。
從萬興轉彎朝南，貼隔壁就是廣幫館子美心酒家，直到1990年前，美心酒家一直是徐匯區首屈一指的好飯店。以前徐家匯一帶根本沒有什麽像像樣樣拿得出手的飯店，要認真請客隻好去美心。就從全市來講，除特南京路的小新雅，廣幫館子裏，美心也是好算算的。
記得1980年代中，我的一位插兄，老高中生，人稱老克勒，因為無法直接返滬，隻好輾轉先去了河南洛陽拖拉機廠，那年混得個上海辦事處的職位，總算回來。為了表示一下，就請我們幾個吃一頓。家住虹橋路市民村，為了請客上檔次，還是跑到美心來。
我那個辰光好像已經混入媒界，便由我來點菜。一客蠔油牛肉隻賣八角，四個人四冷四熱再加一瓶酒，不到十隻洋。
可惜現在變成了IAPM裏的PRADA了，上海方言“啪啦嗒”，夢全部落到地上，碎了。
出了美心穿馬路，就可以聞到水果香。
講起東南角上的公泰果品店，名氣也是響得很。尤其熱天裏，賣西瓜的隊伍排得老長，一人限購兩隻；想要不排隊也可以，儂要拿出醫院證明來，證明屋裏廂有人高燒不退，可以得到照顧。反正斜對過就是淮海醫院，有本事儂也叫醫生去開一張，否則請排到後頭去。
如果鼻頭好一點，還可以聞到小籠饅頭的香味。東麵不遠處就是著名的霞飛坊，後稱淮海坊，弄堂口就有小籠饅頭賣的，據賀友直老先生講，這家的澆頭麵也不錯，我沒吃過，我隻吃過他家的小籠。不過店名居然想勿起來了，倒也蠻難為情的。現在變成人家巴黎春天了，春天總比夏天冷。
從霞飛坊穿馬路朝北，就是現在地鐵口的那塊空地，老早有一家湖北特色的點心店，叫做江夏點心店。上海有湖北特色的店向來很少，現在也不多，尤其開在大馬路上。
據說此店開於1950年代初，原因是當年華東局領導，包括上海在內的六省一市黨委，有個書記叫魏文伯，是湖北人，為了讓伊一解鄉愁，就開出來了。所以老上海吃貨們很早就曉得武漢的豆皮，豆皮真的也很香。在我的印象裏，江夏還經常排隊呢。現在變百盛了。上海閑話講起來，也可以是“不剩”了。
終於要講到最近要拆光的西北角了。餃子香、蛋糕香、奶油香、粵菜香、水果香、豆皮香，總也沒有野味香。原來這裏朝東開過兩家點心店，其中一家就叫“野味香”。
“野味香”並不賣野味，而是以餛飩著名，當然還有炒麵有春卷。早上人山人海，晚上也人山人海。我曾經寫過一篇《當年我們吃館子》的文章，講怎麽搶位子等位子，那些場景都來自“野味香”。
當年談戀愛，無非是請看一場電影，再吃一頓夜點心。這附近就有四家電影院，西麵東湖、南麵上海、東麵國泰、北麵上海藝術劇場（蘭馨大戲院）都隻隔一條橫馬路。夜裏第四場散出來，男男女女全要填肚皮，“野味香”開得晚，所以生意最好。
當然，當年年紀輕火氣大，加上都有自己的女朋友在旁邊，打相打也是經常的——“有本事阿拉到隔壁弄堂裏去弄個明白，儂來呀！”隔壁是陝西路222弄，幺二賊角，四通八達，好打好逃，嘸沒警察。
“野味香”的隔壁，還有一家寧波湯團店，生意也不錯，甜的四分一隻，鹹的五分一隻，來的全是老顧客。“兩甜兩鹹！”“全鹹！”外埠人聽起來像接頭暗號。有的幹脆：“老規矩。”啥個老規矩？跑堂肚皮裏色色清爽。
四隻起買。小姑娘兩個人拚一碗也就算了，男人家拚檔就不作興，要吃跑堂白眼的。
其實，這個十字路口，除了吃食店，還有許多名店。比如美心隔壁的全國體育用品商店，一幫體育迷們，沒鈔票買，趴在櫃台上看看也好的，一趴就是半日，真要買的人，軋也軋不進去。市體育館，滬上唯一的回力球館，多少男籃女排國際比賽在這裏舉行，一兩角洋鈿一張票，看得激動啊。1972年王洪文在漕河涇造了個萬體館，這裏就變成盧灣體育館了，嘸沒勁！
公泰隔壁的六一兒童用品商店，也是名店。很多個子嬌小的女子，廿多歲冒三十歲了，還去那裏買大號或特大號童裝穿。
還有“野味香”對過的利聞無線電行，與襄陽路45路站頭旁的群益無線電行，以及四馬路湖北路的青少年無線電行，那都是當年裝礦石機裝半導體的無線電愛好者們的樂園。有一段辰光，基本每個禮拜天，我都跟著我大哥這麽轉悠，也是一趴半日，一講半日，並不是真的要買隻三極管二極管或者電阻電容回去。
如今，這一切，都隻在夢中。
喂，儂把最後一個街角也拆掉了，淮海路的靈魂將安身何處！
另外一位同學補充道：儂發的文章勾起了我的回憶，文中所提到每個店都是那樣的熟悉，伊的模樣、地理位置馬上會在腦中出現。哈爾濱食品廠不在錢家塘旁邊，是在淮海坊旁邊。錢家塘右邊是錢塘大樓，再往右有茶葉店、布店、德順福賣肉店、天津館子、高塔公寓，過了馬路就是我們的滬光中學，錢家塘左邊是皮鞋店，再往左就是美新食品店、興業裏，是我生活了三十幾年的弄堂；還有郵局、正章洗衣店、萬興食品店。記得小辰光放學經常去六一兒童商店、第二百貨店，買不起，看看也開心。
記憶，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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