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年頭有枇杷收成了。記得那幾年我還在參加教會每周六的小排聚會。那次輪到我家,來聚會的朋友送了三兩串裝在紙袋裏的枇杷給我嚐鮮。雖然南加種枇杷的人家不少,但卻不見超市有賣。於是乎,我把吐出的籽種在後院,五六年後竟也結了果(陽光好的話三四年就能結果了),它成了我家後院唯一一棵長存的果樹。結果的第一年,就兩串枇杷收成,第二年開始越長越多。不過,我的這個“多”是相對的,因為無論它長多高,無論我施肥有多勤,我家的枇杷永遠量少個小,這不是品種問題,是後天不足,是陽光的欠缺,讓它們總是差強人意。然而,我家的枇杷雖小,卻是香甜的-- 因著小,或許養分香味都更集中地保留了下來。
枇杷每年九月開花,第二年四月收獲。在這漫長的七個月裏,有多少個日子,我一個人佇立窗前,或俯身(從二樓)或仰望(在一樓)注視著它,看著淡綠的新葉交錯在深綠色的老葉中,看著它一串串細密的白花墜滿枝頭,然後一點點枯黃掉落,鑽出青色的小珠子。冬天,當小院地麵幾乎照不到太陽時,隻見它高聳的樹幹、舒展的樹葉沐浴在陽光下。那一刻,仿佛自己也隨之置身於冬日的暖陽裏,有一份暖意和欣喜。
然而這樣靜靜的時光卻不能一直持久下去。隨著社區變老,鬆鼠的侵入,一個本來安寧的生態環境漸漸被打破。鬆鼠的繁殖力強,population與年俱增。就這樣,一個在女兒眼裏始終是可愛的小動物,卻成了我的心頭之患。從去年12月底,枇杷剛剛鑽出青果開始,他們便來糟蹋。青青硬硬的果子很難下咽,它們便取其嫩嫩的果仁吃,牆頭地麵常常看到被他們遺棄空了心的青果。
為了保護果子,我仿效去年的做法,收集著商店裏用來裝葡萄、草莓、奇異果的塑料盒。一月初便爬上梯子吃力地將果子套上,留下一些高枝杈,或靠近車道的果子給鬆鼠(塑料盒套上畢竟不太雅觀),想著這樣的分配可以讓人鼠各取所需,公平公正。然而我太天真了,今年的鬆鼠猖獗,不僅早早吃光敗光最頂部和靠車道那邊的枇杷,很快他們把目標盯在另一邊日漸成熟的枇杷上。他們天天來,大的、小的紛至遝來。
如果說,去年的鬆鼠還不知道怎麽破解塑料盒,今年的鬆鼠進化了,能耐見長,尤其是個大的鬆鼠,用它有力的爪子和鋒利的牙齒,與塑料盒進行“拉鋸戰”。掛在樹上的盒子掉到地下,空空的不見盒子裏的果子,牆頭地上更是隨處可見果核果皮。不過,塑料盒的存在至少給了我一些衝下樓衝出門的時間,隻要一聽到塑料盒發出的卡卡聲,我便放下手中的一切(開著會也要先mute一分鍾,天冷在樓上上班,會咚咚下樓),推門抄起特意放在門邊的長棍,戳向在樹杈上晃蕩的鬆鼠。膽小的小鬆鼠會滋溜逃竄,膽大狡猾的老鬆鼠,有時會不動聲色躲在樹葉後靜觀其變,直至我第二次出手。動作快的,會叼上一顆逃之夭夭。一日遇見一膽大包天者,在我的棍棒下爬上了牆,在它的安全地段,把屁股朝下對著我,搖起大尾巴,隨後再爬幾步,掉轉,頭朝下,一步步緊逼,兩隻挑釁的眼睛瞪得渾圓,好像在說,“小樣的,有種你也爬上來”,真把人氣個半死。這時多希望自己手中的木棍是一把彈弓:)
我就像一位田野裏的守望者,看著枝頭的枇杷在眼皮底下一顆顆少去,又像一名無計可施的怨婦,眼睜睜看著最頂尖最大的那一串一顆顆消失,直至最後一顆枇杷,那一刻的我就像是《最後一片葉子》的女主,挽歎生命的隕落。
鬆鼠不厭其煩的造訪帶給我很多困擾,它們早上6點多就來攪擾我的安寧,有時候周末連午覺也睡不安穩。我做不到看著他們肆意采摘我辛苦澆灌的果子而聽之任之,可我又遠不是他們的對手。我知道如果不是這幾個月在家上班,今年的枇杷大概會是全軍覆沒顆粒無收的。不過,我深知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所謂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時索性出去買菜逛街,或去圖書館呆上半天,眼不見心不煩,但有時又憐香惜玉般地坐在窗前守著枇杷。。。
“砍了它吧”,這個念頭漸漸萌芽,也一日強過一日。想著這可能是自家最後一年產枇杷了,就發微信給女兒,問她想不想吃。數年前給她寄過,但自從FedEx包裹寄丟之後便沒有再寄,想她大概早已忘記枇杷的味道了。不料,人家發回微信說,“不想吃”,“給鬆鼠吃”,讓我啼笑皆非。她明知我討厭鬆鼠,關鍵時侯還是站在它那邊,可見“可愛”的外表多有迷惑力,多深入人心:)
一日傍晚五點多,我在廚房做飯,遠遠就聽到院子有響動。打開門,習慣性地抄起家夥,卻被眼前的“鬆鼠”驚呆了:一隻尖嘴猴腮,又大又肥的灰色raccoon就在門口台階下,隻見它不慌不忙地挪動著它肥大的身軀,在我的驅趕下,爬上枇杷樹,然後蹲在牆上不走,啃起牆上鬆鼠吃剩下的枇杷核。我不知所措地叫來某人,某人的力度自然比我大些,raccoon在他大棒下,被逼上了鄰家屋簷,徘徊一會後,又沿著我們的牆爬了下去。
“你看看,你的枇杷還招來raccoon了。”
Raccoon吃枇杷嗎?答案居然是“Yes”。
在取與舍之間,我心中的天平越來越往一處傾斜。當一樣東西的存在帶給人的煩惱多於喜悅時,或許該是斷舍離的時侯了。
又記:今年發的絲瓜苗有多,讓邊上一位朋友順道來家取(4/18),隨手就裝了一小盒給她。不想朋友來時也帶了她家的枇杷,打開那一刹那,見到的是兩倍大黃燦燦的枇杷,如此相形見絀,讓我恨不能把自家那盒拿回來。我指著座上另一大盒更小個的枇杷說,“我家的都那麽小,你這盒我還是挑大個裝的:)”
朋友走後,繼續上班。掰了一顆她家的枇杷送進嘴,這麽大的枇杷肉感很強,多汁又甜,馬上接著吃一顆自家產的,嗯,自家的更香濃!剛吃完,朋友就打電話進來說,“你家的枇杷真好吃啊,味香味濃,有小時候的味道!”
其貌不揚的枇杷再次被首肯。
掛了電話,拿出朋友的和自家各兩串枇杷,拍照留念,又拿出其中兩小串上樓,打開某人的房間,左右手各三顆地提著,說 “看,xxx家的枇杷”。某人Wow了一聲,說,“這好比是姚明和我:)”。我隨即剝了大、小各一顆,讓他品嚐並評論,在得到相同的看法後,某人不忘加一句,“這差別就像帶幾分青澀的江南美女和豐乳肥臀的西洋美女。”
世間萬物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再小也有它的價值所在。忽地,又覺得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這樹也不急著砍:)
再記:4/19/2025
除了每周的健身學舞,足不出戶已經數月之久。昨日開車去保養車子,在高速上看到遠處的山巒綠中泛起一片片黃,知道油菜花開了。
周六便拉著宅男去爬山。今年天氣偏冷,四月中下旬了,前兩天還陰陰的60多度,今天總算出太陽,氣溫70多度。近一兩年的氣候異常。冬季本是雨季,去年秋冬都無雨(夏天更是無雨),今春二三月下了點雨,但雨季來得太晚。所以盡管遠遠望去,山間黃燦燦的一大片,走近一瞧,油菜花卻長得羸弱纖細。路邊偶見的罌粟花也小的讓人憐惜。
罌粟花小的可憐:
見過最燦爛時的油菜花,排山倒海,鋪天蓋地,比人高出很多,又粗又密,走在其中如走進青黃紗帳。
不知是眼前的景色讓人失望,還是長久不運動體力不支,某人才爬上一個山坡就說不爬了。可我不死心,想著山那邊的景色會如何,便一個人繼續前行。還記得那年,兩人一起去看油菜花,因為遇見蛇,我不願意再爬。他居然棄我於半山腰,一個人爬到山頂,與“美女蛇”約會去了。時過境遷,今日的他像換了個人。
繁花盛景都隨時光去。
歸途中,見他還在原來的地方。他高興地掏出手機,放起一段他剛剛拍的小視頻,說,“你看,你missed掉了吧,我看見兩隻鹿,就在這個方向。” 他指著斜坡下的那一片油菜花地,眼角殘留著些許興奮。。。
去年回國在成都,正趕上枇杷上市,都是橘紅色那種,我嚐了一次就失去興趣了。你再考慮一下,品種好的枇杷樹,砍了有點可惜。
我家的枇杷鳥吃得多,希望不要被鬆鼠盯上。
大自然是人類賴以生存之地,謝謝康康的喜歡!你的文字越來越優美了!
亮媽跟我女兒一樣好心腸,我做不到啊:)如果留給它們吃,不如砍了:)朋友住附近的前兩年就砍了無花果樹,也是因著鬆鼠苦不堪言。謝謝亮媽臨帖,你新唱的世界贈予我的一定更棒!
是的,raccoon個大,肥嘟嘟的,凶巴巴的,我都有點怕,不敢惹它。
我覺得自己快寫不出東西了,有時想,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居然也寫了這麽多。你看得開,自娛自樂,我是日記形式的,留給將來的自己看:)
有一年寫過也比較過枇杷了,那是公司同事用我的種子種的,也是兩倍這麽大,陽光太重要了。這裏的照片還不明顯,捏手裏就會知道差距很大。我的沒什麽肉,咬兩口就是核:)
這次爬山自己一張照片都沒拍呢,也好,省得拍了又刪:)現在的照片十張九張自己不滿意:)Oncemm新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