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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講古 (4-8)

(2004-12-17 20:49:17) 下一個
    七爺 老北京講古 (4)。。。。

    文/ 耳福
    “蓉芳依翠萼
    煥爛一庭中
    零露沾如醉
    殘霞照似融
    丹青難下筆
    造化獨留功
    錦雉迷香徑
    翩翩逐晚風”
    好一個;於!非 !盦! 一個一個大拇指頭蓋大的瘦金書,字形是工工整整,間架結構
    變化多端,每一筆跟刀片似的沿著畫右上邊,齊刷刷的排出來了!
    馬經理和小許站在遠處看著,手心裏直冒汗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七爺閉著眼坐在案子
    另一頭的圈椅上。
    當“天下一人”的疊子款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令人萬萬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由於於老先生的精力過於投入在字上了,在蘸墨的時候手中的狼毫葉筋筆的筆尖觸到
    了立在硯台上的那塊漆煙宋墨,這墨塊就這麽毫無顧忌的倒下了,濺起的墨點
    四散著向周圍落去,其中一個不大不小的墨點,就正好落在天下一人上邊的
    ‘橫’上-------。隻見於非盦“啊呀!”大叫一聲整個人就定在那了-----。馬經
    理,小許的眼睛瞪得跟鈴鐺是的,七爺的身子一振眼睛仍然合著,案子上發生
    了什麽他心裏明鏡似的。
    “趕緊洗洗吧?”小許急得完全變了一個人
    馬經理絕望地哭喪著臉說:“小姑奶奶,你以為那是被麵兒啊,說洗洗就洗洗的,草
    坡,花葉子上的還好說,可這‘天下一人’怎麽能多一點呀?---這墨剛才是你
    硯的吧?你硯完了墨不說把墨塊放一邊去,杵在硯台上幹嘛呀?你知道不知道
    這有多大的幹係?這要是西洋的油彩畫,說不定咱還能變著方的往上糊一層,可這-
    ----”
    小許的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
    七爺拉長著一張老臉躬著身子過來細細的端詳著那‘天下一人’上的墨點:“馬老
    板,既然事都出來啦,說什麽全都晚啦,要怪得怪我啊,不能怪這丫頭,再仔
    細的人也得分個內行和外行不是。”一邊把手搭在還木在那的於非盦的肩膀
    上:“於老,要是把這兩行字拿給趙佶老小子看看,管保他也分不清這是不是
    自己寫的,別愣著啦,先都回去吧。”--------------

    (喘口氣說點題外話,去年中國嘉德拍賣的宋徽宗寫生珍禽圖,一時間,新聞炒的是
    沸沸揚揚,最後大概是以兩千三百多萬成交。不客氣地說,那幅東西要是跟我
    七爺做的這幅芙蓉錦雞圖比無論從技術和工藝哪個角度來比,實在是差得太遠
    啦,穩坐中國第一把鑒定交椅的徐邦達說該畫沒有‘天下一人’的落款,是因
    為它是出自趙佶登基之前手筆,我當時眼珠連同眼鏡一塊掉地上摔成了八瓣,
    真是貽笑大方了。後來文物報的專家也不得不指出那是一幅偽作,此乃贅言)

    角樓下護城河上的冰已經開了一半,岸邊的柳條頂出了小米大的新芽子,沿河看去象
    新染了一層朦朦的蔥芯兒黃綠,襯著遠處退色的磚紅宮牆,昏黃的天空上,鴿
    子打著轉兒拖出飄飄的“嗚---嗚-----”的哨音-----。

    一大早我七爺就去逛鳥市去了。等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小盒子,看見小許還傻呆
    呆的坐在那就邊打開小盒邊說:“丫頭啊,來,看看這個。”小許沒精打采的
    跟過來,伸頭一看便往後仰著脖子倒退了兩三步:“七師傅,您別嚇我呀!我
    最怕蟲子了。您弄它幹嗎呀?”
    “我弄它來給咱們提提神。” 小許緊皺著眉頭:“阿?---”

    晌飯以後,七爺關上門,仔細察看了那個墨點的位置,然後把畫翻過來做好了記號又
    將畫卷成筒,將一個細細的蠟紙管固定在標出的記號上,然後取出幾隻小蟲輕
    輕的放在了蠟紙管裏,端詳了一陣子之後才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屋外用一把大鎖
    將門反鎖上了。

    “芙蓉錦雞圖”經過裱畫部李大爺(關於李大爺的故事後麵還有,中國書畫裝裱是一
    門我國特有的技藝財富,遺憾的是很多的絕技現已無人繼承)蒸,揭,補,
    托,修,添,裱的數道工藝之後,終於在寶榮軒後院的上房裏亮相了,為了保
    密來看的人範圍很小,除馬經理,七爺以外還有幾位重要的領導和專家。關於
    “芙蓉錦雞圖”此時的風采不想描述了,什麽四壁生輝嗬,歎為觀止嗬,都不
    恰當,那就索性不說了。馬經理在回答了領導們一係列的問題後抓住了正往外
    走的七爺:“老七,你急著走幹嘛呀?我還有話問你哪。你讓蟲咬掉那墨點,
    怎麽一咬就咬出了一串小眼阿?”

    七爺半轉回身子:“遭蟲咬多半是在存放的時候,那時的畫肯定是卷著的,等再打開
    的時候就應該是一串眼兒了,待會兒你把她卷起來的時候看看眼跟眼肯定對得
    上,另外我用的材料;畫芯上宋以後的沒有,覆被和裱邊上明以外的不用,除
    非小日本的先進儀器出了毛病,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馬經理什莫都沒說,搖著頭再一次樂了。

    若幹年之後一個大雪飄飄的夜裏----------
    “哇:”的一聲,我從娘的肚子了出生了,我娘就是當時的小許姑娘,我自打生下來
    就沒見過我爸什麽樣,因為七爺常來看我們,有人說我是七爺的野種,我娘從
    不分辨,倒是七爺後來告訴我;我的爹在我娘懷上我的時候便死在朝鮮戰場上
    了,因為他和我娘沒來得及辦結婚手續,我也就自然從烈士的後代變成了一個
    讓人瞧不起的雜種。

    “他七爺,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啊?”
    七爺尋思著:“書中自有黃金玉,就叫‘書’吧。”

    等我稍懂點事的時候,母親去世了,娘在臨終前,把我托付給了唯一能說上句話的七
    爺,最後一句話是:“那塊墨是馬---馬----”。

    一個血紅的下午,七爺的一條腿和四根肋骨被紅衛兵打斷了,因為嚴重殘疾再加上超
    齡所以勞改農場不願意要,於是上麵就叫七爺到山溝裏看樹林,說明白了就是
    找個遠點的地方讓他自己餓死。

    我和七爺一起來到了一個人煙罕致的山裏。那是我最快樂的日子,除了和山水樹木花
    草蟲魚嬉戲外,到了晚上,七爺才真正的開始了老北京講古--------------

    僅以此文獻給我喜歡寫詩又喜歡聽故事的朋友
    老北京講古 (5)

    當我在腦子裏捕捉七爺留下的故事時候,另外的一些畫麵卻在眼前閃來閃去,這些畫
    麵和前麵提到的宋徽宗鳥語花香的畫麵有著天壤之別,一個是在古老優雅的絹
    上,一個是在我異常恐怖的記憶裏,盡管我想努力擺脫它們但收效甚微,那就
    索性先從這些畫麵說起:

    ***(下麵的文字將要涉及到痛苦,血腥和暴力,和武俠小說裏的不一樣,看了後會不舒
    服,不適合的朋友不必讀下去,可以看我下麵的其他故事。)


    你聽過豹子交配的聲音嗎?
    此時七爺的嚎叫比那種聲音難聽不知道多少倍:“啊唉--- --- !! 嗷-------!!!唉-----
    -!!!!我等了五十來年啦!!!來吧!小子(音:賊)報應的時候到
    啦!!!!!------ --------- -----------”
    兩寸寬,雙層加厚帆布,刀一般鋒利的電鍍鋼頭,這就是當時最時髦的軍用武裝帶,
    被十六七歲的壯小夥子掄圓了在空中發出“嗚---嗚---”的呼嘯聲,下去的時候那
    鋼頭便立著隔著衣服切進七爺的肉裏。

    “出手吧!啊呦------!!我早就該死啦!!!哎噢!!!報應啊!!!” 他在為了自己
    年輕時鏟掉北魏帝後禮佛圖浮雕的事做最後的懺悔。武裝帶的鋼頭劈頭蓋臉而
    下-----

    七爺的眼睛,血紅了,武裝帶的鋼頭,血紅了,天,血紅了------。

    “你們砸啦那麽多老祖宗的家當,早晚跟我一樣,也它媽好不了!!”
    ‘刀斧手’們被七爺的話激怒了,一個臉瘦胳膊粗的家夥抄起一把邊上施工用的鎬
    頭:“老丫挺的!沒見過你丫的這麽找死的。”鎬頭隨話音落下,七爺在地上
    翻轉了一下身體,隻聽到掘柴禾般“哢嚓!”一聲,鎬尖直穿過七爺右腿的漆蓋
    骨插進土裏,隻見七爺身子挪動了一下,便什麽聲都沒有了-------。

    不知是誰家的嬰兒在哇哇的哭個沒完-----。

    小操場把角的電線杆上吊著隔壁院裏的小官阿姨,繩子的一頭綁在她的頭發上,另一
    頭繞過高高的路燈垂下來係著一雙半高跟鞋,被風搖晃著從容的拍打著小官阿
    姨的臉,她兩手被綁在身後,雙腳死命的伸直著腳尖似乎將將能沾到地皮兒,
    她的頭皮沿著一條傷口已裂開了一道肉縫----- (人物,情景均非虛構)
    靠小紅樓邊上四五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跪在地上,頭上戴著紙糊的高帽子,脖子上用鐵
    絲掛著寫著他們名子並打著紅叉的大牌子,幾個年輕人在他們身上練著拳腳。

    小操場中間象扔破爛一樣堆滿了被砸爛的老紅木家具,古書畫,古瓷器----等等。其
    中,僅七爺用一生心血收藏的宋代汝,鈞,官,哥,定,五大名窯的瓷器就有
    不下幾十件,古代,近代的名人墨跡,碑拓,古籍善本等不計其數


    這時另一個學生跑過來湊到氣喘籲籲的瘦臉兒耳邊說了幾句,瘦臉眨著眼睛瞥了一下
    地下被打爛了的七爺:“一會兒有首長視察咱們的戰利品,把這老王八蛋先拖
    醫院去,首長說留著他還得讓他交待問題,中間那堆破爛等會兒再燒。”

    快五點了,一輛軍用吉普車裹著塵土停在操場裏,車上下來幾個穿軍大衣的人,中間
    的一個披著大衣戴眼鏡的瘦老頭向這邊微微點了點頭,大家在遠處一眼就認出
    來了;“魯赤水”----康生。(魯赤水,是康生針對齊白石給自己起的筆名,魯
    對齊,赤對白,水對石。)它讓身邊一個大個子去應付小將們,自己專心的在
    那堆“戰利品”中挑揀著,他身旁的人順著他的指指點點不停把一些畫軸,字帖
    往車上抱。待車上塞得快坐不下人的時候,幾個人才鑽進車裏拖著灰塵走了----


    太陽要下去了,風更冷了,操場中堆著的東西冒著黑煙閃著最後的火苗,紅衛兵們也
    走了,吊在電線杆上的小官阿姨的頭皮已掀起了一半,腳下已經不用力了,幾
    個跪在那的人差不多都倒下了,在七爺被拖走的地方留下了一條長長的黑紅的
    血跡-----。
    (上麵這段因為基本上是真的,所以打得我真TM悶得慌)
    七奶奶走了兩年了,再加上運動炒家鬧得,屋子裏那還象人住的地方。----
    我用僅剩下的一點玉米麵加水煮熟,再掰開七爺被幹血粘住的嘴往裏灌;“噗!”的
    一下全噴出來了,噴了再灌,灌了再噴-----。六天後七爺說了句話把我高興壞
    了:“唉--疼死我啦書子,-----能----弄口---弄口酒來嗎?”
    我撒丫子奔到高台階上的小鋪,一進門就給王伯伯跪下了連哭帶喊:“王伯伯,借我
    一兩燒酒吧,我到時候撿廢紙賣了錢準保還您,不騙你!求求您啦!求求您
    啦!我七爺疼--- ”
    (當時老白幹散著賣七分錢一兩,我靠,寫不下去了)

    “酒來了七爺!”我一手輕輕把七爺的頭托起來一點,一手把酒杯送到七爺的嘴邊上
    說:“我都找了,連口鹹菜也沒有了。”七爺吃力得咽下一口酒,耷拉在床上
    的手慢慢搖了搖又順著鋪板往下摸,半天摸出了一根鐵釘子,慢慢的放到嘴裏
    抿了抿,湊上來又喝下一口才順出一口氣,合上眼皮疲勞的靠下去。 我呆
    了!-------鏽釘下酒嗬!

    山裏晚上的空氣象洗過一般,晚飯是我和七爺每人半個野菜團子(如果我說它比現在
    的魚翅香你肯定罵我,那就隨你了)最困難的時候我們仍然隔三差五地吃得上
    飛禽,是我用彈弓打的。有時我把挖來的草藥到鎮上偷偷的換幾兩燒酒,待七
    爺謅下肚後,眼裏開始有了光亮。我就緊著趁機問:“七爺,咱這森林裏怎麽
    沒有老虎嗬?您看見過老虎嗎?今晚上您給我講個大老虎的故事行嗎?”七爺
    尋思了半晌:“老虎----見過,但不是在森林裏,要是在森林裏見過老虎,今天
    的故事怕是講不成啦。早前呐,在一個姓張的老頭家見過-----”


    老北京講古----網師園夜會張善仔
    “城南那複有閑廛,
    生翠叢中築數椽;
    他日買魚雙艇子,
    定應先詣網師園。”
    這是清代文人洪亮吉詠網師園的句子。
    在蘇州城南闊家頭巷內的網師園,起先是南宋史正誌的私宅也叫萬卷堂,她與南園、
    滄浪亭遙遙相望。乾隆年間宋宗元退隱之後,又重新折騰翻建一回,取名網師
    園。網師者,就是打魚的老頭,園主以此作園名隱寓其漁隱之意:老子不幹
    了,回家抱孫子去了。過去的能人都這樣,脾氣大。(不像現在的當官的,老
    得都認不清誰是誰啦,可就是死把著不放。) 這網師園你別看它小,她是以精
    巧緊湊、以小見大著稱,當時張爰(大千,排行老八),張善(善仔,排行老
    二)兄弟倆就住在網師園。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仿照網師園“殿春簃”,建造了中國
    古典庭園“明軒”,據說一磚一石都是從蘇州運來的。其中有四把明代四出頭
    的官帽扶手椅,椅子被上刻有明四家的題字,字的模稿便是在下的手筆,當年
    17歲。呦!說著說著就又跑題啦!)

    記得是小日本兒打進南京的前兩年,那時候我(七爺)剛出徒,在竄貨場上摟貨幾次
    得手,受到師傅的信任,掌櫃的讓我去南方辦貨同時要我給張八爺捎封信。我
    在揚州蔣鳳白家裏住了三日後就徑直奔了蘇州。聽說張大千私購了一批石濤的
    真印,他仿的石濤的畫經過中間人騙過了張學良,之後為此八爺也心裏犯了好
    一陣嘀咕,這事圈裏的老人都知道。張大千在收藏上也絕對是個行家,張八爺
    當年用買房子的500兩黃金從琉璃廠玉池山房買下“韓熙載夜宴圖”一時名震京
    城。此次送信我心裏捉摸著是掌櫃的和張八爺又有買賣的事要商量了。


    到的時候天已經晚啦,開門的夥計探出頭,我把來意告訴他,他邊把我迎進去邊說
    “不巧,我家八爺有事外出,二爺也剛回來,正在發火呐。”我胡亂點著頭跟
    著往裏走忍不住地左右看著園子裏的景致,雖說在京城時大小皇家王府的園林
    沒少看過可南方北方到底是不一樣,花草樹木都透著那麽秀雅滋潤,此時也顧
    不上多尋思,隻覺著稱這裏是人間仙境那是一點都不過分!
    說話到了廳房的廊子外邊,屋裏點著燈,隔著大花窗格子看見一排下人打扮的有男有
    女一個個都低著頭,背對著我們穿大褂的大概是二爺,操著四川口音:“還是
    不講!你們眼裏還有我沒有?到底是誰?說嘛!”
    這當口不知打哪傳來一陣“呼--呼---”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像雍和宮裏做法事的時候
    喇嘛吹的老長老長的長號拖出的尾音。正納悶呐,壞啦!突然我覺得我眼睛出
    毛病拉!使勁揉了揉再睜開,要不是看門的夥計扶著,我肯聽坐地上了;一隻
    足有八尺長的老虎,嘴裏拖著個腿腳直蹬歪的六七歲的小孩!!!從後廳“呼---
    呼---”
    的出來啦!!

    (這段故事雛形是真實的,八尺老虎,有誇張的成分,不過過去用小尺)
    老北講古6

    (在講古5中,前麵文革的血腥場麵與後麵七爺網師園遇虎的章節不太相融,為了讓
    新來的朋友能看到一個相對完整的故事,我把5後麵一小節,略加改動一並貼
    出來,使本文能夠慣氣,老朋友可略過,直接進入下文。)
    “城南那複有閑廛,
    生翠叢中築數椽;
    他日買魚雙艇子,
    定應先詣網師園。”
    這是清代文人洪亮吉詠網師園的句子。
    在蘇州城南闊家頭巷內的網師園,起先是南宋史正誌的私宅也叫萬卷堂,她與南園、
    滄浪亭遙遙相望。乾隆年間宋宗元退隱之後,又重新折騰翻建一回,取名網師
    園。網師者,就是打魚的老頭,園主以此作園名隱寓其漁隱之意:老子不幹
    了,回家抱孫子去了。過去的能人都這樣,脾氣大。(不像現在的當官的,老
    得都認不清誰是誰啦,可就是死把著不放。) 這網師園你別看它小,她是以精
    巧緊湊、以小見大著稱,當時張爰(大千,排行老八),張善(善仔,排行老
    二)兄弟倆就住在網師園。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仿照網師園“殿春簃”,建造了中國
    古典庭園“明軒”,據說一磚一石一草一木都是從蘇州運來的。中國的古典園
    林藝術不知傾倒了多少各國的觀眾。)

    記得是小日本兒打進南京的前兩年,那時候七爺剛出徒,在竄貨場上摟貨幾次得手,
    受到師傅的信任,掌櫃的讓七爺去南方辦貨同時交待給張八爺(大千)捎封
    信。七爺在揚州蔣鳳白家裏住了三日後就徑直奔了蘇州。當時聽說張大千私購
    了一批石濤的真印,他仿的石濤的畫經過中間人騙過了張學良,之後為此八爺
    也心裏犯了好一陣嘀咕,這事圈裏的老人都知道。張大千在收藏上也絕對是個
    行家,張八爺當年用買房子的500兩黃金從琉璃廠玉池山房買下“韓熙載夜宴
    圖”一時名震京城。此次送信七爺心裏捉摸著是掌櫃的和張八爺又有買賣的事要
    商量了。


    到的時候天已經晚啦,開門的夥計探出頭,七爺把來意告訴他,他邊把我迎進去邊說
    “不巧,我家八爺有事外出,二爺也剛回來,正在發火呐。” 七爺胡亂點著
    頭跟著往裏走忍不住地左右看著園子裏的景致,雖說在京城時大小皇家王府的
    園林沒少看過可南方北方到底是不一樣,花草樹木都透著那麽秀雅滋潤,此時
    也顧不上多尋思,隻是心裏覺著稱這裏是人間仙境那是一點都不過分!
    說話到了廳房的廊子外邊,屋裏點著燈,隔著大花窗格子看見一排下人打扮的有男有
    女一個個都低著頭,背對著窗子穿大褂的大概是二爺,操著四川口音:“還是
    不講!你們眼裏還有我沒有?到底是誰?說嘛!”
    這當口不知打哪傳來一陣“呼--呼---”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像雍和宮裏做法事的時候
    喇嘛吹的老長老長的長號拖出的尾音。正納悶呐,壞啦!突然七爺覺得眼睛出
    毛病拉!使勁揉了揉再睜開,要不是看門的夥計扶著,肯聽坐地上了;一隻足
    有八尺長的老虎,嘴裏拖著個腿腳直蹬歪的六七歲的小孩!!!從後廳“呼---
    呼---”
    的出來啦!!


    七爺是被嚇暈過去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門房的夥計已把他扶到了偏房,沏上了上
    等的毛尖綠茶,並給七爺講了如下這般-----

    二爺(張善仔)以畫虎著稱於世,自號虎癡,先前從貴陽得一小虎仔,在園中精心喂
    養,從來舍不得用鎖鏈拴著,平時反複觀察虎的各種姿態,終使筆下的老虎栩
    栩如生。因為二爺對待這老虎跟對自己親生兒子似的,加上是從小養大的,這
    老虎已能略通人性,在園子裏常跟隨主人左右,來了生的客人也是極其溫順,
    每次還要跟隨主人送客,當送到離大門十幾步的時候,便自動停下。時間長
    了,熟的常客都知道二爺家中養著老虎,也不害怕了,有一次上海書家馬公愚
    先生來拜訪,二爺還請馬先生騎在虎背上攝影留念。要是生人來的時候,門房
    都會事先打聲招呼,以免嚇著客人。
    記得隻有一次老虎真的發脾氣了。一位掏泔水的外地人來到園子裏,剛把肩上擔的水
    桶放下,隻聽那老虎“嗡”一聲大吼,撲過來一掌一個把那兩隻水桶拍得稀
    爛,還氣得猛喘粗氣,把那個掏泔水的下個半死。後來才明白過來,這虎當時
    是被獵人在山上用木桶捉到的,隻要看見木桶便會發怒,從此家裏用捅的時候
    都要格外回避。

    今天事出的意外,怎麽個意外法呢?二爺平時規矩大,對家中的子女和下人要求十分
    的嚴格。本來二爺中午外出的時候,說晚上不回來啦,趕巧八爺(張大千)也
    不在家,這下家裏的孩子和下人們都有鬆口氣兒的感覺。

    下午我家的小少爺從私塾念完書回來,嘴饞了,就自己從青花瓷缸裏抓出把瓜子磕開
    了,這要在平時二爺在家的時候是不敢的,因為二爺最反對慣孩子這些零碎毛
    病,可今天大家都知道主人不回來,傭人們也就沒顧得上打掃,有的料理手頭
    的私事,有的就在廳裏玩開了麻將。可沒曾想二爺臨時回來啦,一回家看見幾
    個傭人在打麻將,客廳裏滿地的瓜子皮,本來二爺的脾氣就大,看見這場麵能
    不生氣嗎?先是問誰磕的瓜子皮為什麽不掃了,下人們沒想到二爺會突然回來
    了,又怕說出來小少爺會挨揍,自然是沒人敢言語,這下二爺更火啦;當時這
    場麵我也懵了,又恰巧趕上七爺你來敲門,就把應該事先告訴你園子裏有老虎
    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的。要說這老虎通人性呢,它看見大家夥受委屈,主人又幹
    著急,就跑到小少爺屋裏把正睡的五迷三道的孩子從床上拖出來哩-----。
    都是小的的疏忽才讓七爺您受了驚嚇,還請您在二爺那裏幫小的擔待-----。
    七爺聽過夥計的這番故事饒有興致:“老師傅盡管放寬心,我老七心中有數,好一個
    虎癡嗬!”
    (上麵老虎的故事群部屬實)


    第二天早晨,七爺用過早飯後正用綠茶漱著口,見二爺手裏捧著個大花瓷壇子進來
    了:“昨晚上的事讓七弟受驚拉---。”
    “哪裏,哪裏!是我沒見過世麵讓二爺見笑啦。”
    “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這個玩意,上海鑒雲堂的四公子詹天和送來的,開價不低,我
    看字畫還馬馬虎虎,看瓷器是外行,你是行家幫我拿個主意。”


    七爺一手托底,一手抓住沿口從二爺手中接過罐子,二尺高二尺左右寬,上麵畫著
    赤,黃,褐,綠,紫外加底色藍花的雲龍藻紋,海水疆崖,圖案古雅華貴,釉
    色溫潤豔麗,翻過來再看缸口,透過汙漬看得出胎質緊密,青料雙圈內工工整
    整地寫著“大明萬曆年製”六個宋體字。
    二爺接著說:“明代青花我是情有獨鍾,家裏收了不少,不過象這樣品相出眾的萬曆
    五彩官窯大件,我還是頭一次見識,範金農,崔玉侯幫我看過都說不錯,今天
    還請你這京城來的行家給個說法。”

    七爺上下左右端詳一遍,然後閉上眼,把罐子靠近耳邊,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輕彈了
    兩下,再彈了兩下,“咚,咚”聲音沉悶,沒有飄浮的尾音。

    七爺睜開眼:“底兒是萬曆的不錯,接口處是後掛的彩,應該是北京詹遠廣的絕
    活。”


    “老七呀,你是說這玩藝是拚起來的,除了罐子底其他的都是糊弄人的?”
    七爺回到:“上半截子是清末的東西,人們看胎的質地和款兒主要看底,款兒寫在身
    上的單說,這罐子底兒一旦看真的話往往能唬住不少人。可話說回來,鄉下農
    民耪地的時候撿個帶款的官窯碗底不算誰麽。”
    善仔還是一臉的疑惑:“可這釉子一點看不出接口嗬,你怎麽能說它是個半截子的東
    西呐?”
    “您聽聽這聲兒,如果是完整的家夥,聲音必然清脆,後掛彩的聲音就不對了,尤其
    是在接口處聲音會發品,此外,透過釉子細看上麵和底的胎子不是一回事。”
    “哎呀七弟嗬,今天我可長見識了,別人鑒定瓷器都是用眼睛看,你還加上用耳朵
    聽,替我保住了不少銀子,這樣吧,已經到了蘇州,就順便再去杭州轉轉,盤
    纏我出,你掌櫃的那邊我會去信,他不能不給我這點麵子。”

    (講古5中,七爺被打個半死,今天特意讓他去杭州玩玩,算是對七爺和大家的一
    點補償吧,為了配合江南風景下麵的文字將取消京味)

    江南好,最憶是杭州!

    千年淨祠的鍾聲透過細雨,回蕩在南屏山麓,悠遠的餘音潛入綿綿的柳浪聞鶯深處。
    飛來峰下,靈隱的僧侶誦經不絕,香火引著澗水漫出山外,棲霞嶺的古樟翠柏
    擁裹著嶽王忠魂永垂千古,而“試問錢塘蘇小小,風流還似大蘇無”的名句更
    讓人神往西子的萬種風情

    西湖的岸邊,殘坡古柳一派天然。
    朦朦中的蘇堤如淡墨一筆-----。
    倚湖濱縱看;斷橋鎖住孤山,轉徊西泠;古漢‘三老石室’已在高處,放鶴亭外;不
    知誰家的玉指撫弄琵琶,嫋嫋的弦韻隨著雨絲款款的撒進霜染的荷池。

    天水相接----- 一蓑梢公,一壇老酒,一個七爺,蓬船泛舟於湖上,渺渺如一葉,不知
    是在天上還是人間。

    樓外樓上掌燈了,雨停了,酒壇空了,七爺醉了,梢公已睡在船頭。



    次日,天氣似雨非雨,七爺遊興正濃,徒步上白堤,經孤山南麓轉入山門來到文瀾閣
    下,閣前曲廊挽綠水,亭榭傍雲石,閣分三層,重簷飛椽,勾欄望柱,簷下懸
    掛一巨匾,滿漢兩種文字書寫的“文瀾閣”出自光緒帝禦筆,此處正是珍藏
    “四庫全書”的幾大書閣之一。
    石階回轉,碎石鋪成花莖,過粉牆,進了圓門又是蒲草疊石環繞的一泓碧水,臨池古
    亭上垂著一幅素聯:以文會友,以古為徒。眼前便是----西泠印社了。


    此時七爺不無感慨,自幼喜好文章書畫,卻不想天公指引亂世裏做了商徒。
    遊至此處不免格外的心生崇敬之意。

    過潛泉,穿竹閣,拾級而上,仰視石坊,石柱上刻著丁輔仁的的句子,石坊的東側摩
    崖楷書四個字“漸入佳境”。山川雨露圖書室的門前匾是翁方剛手書,另有一
    聯“湖勝瀟湘,樓若煙雨,把酒高吟集遊客,峰有南北,月無故今,登山遠覽
    屬騷人。” 文泉,潛泉,印泉,仰賢亭,剔蘚亭,石交亭----- 步步是景,景景
    含典留詩。

    登高處回首遠眺西子,七爺吟哦道:“騁懷觀道,煙雲得失,湖天浩渺,此心誰
    知。”

    煙雲處,華嚴經塔隱沒在晴晴雨雨中去了-------------------

    老北京講古7

    入秋了,到了晚上山風送來了涼意。窗外的蛐蛐呦呦的叫著,七爺扶著條殘腿坐在草
    鋪上。我用給七爺點煙剩下的小火枝子,把油燈點上,屋裏顯得亮了,我們爺
    倆的臉也被映紅了----

    七爺抽了口旱煙,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的說開了-----


    “我小時候啊和你一樣,老追著我爺爺問,老神仙長的什麽樣啊?其實沒人見過神仙
    長得什麽樣,不過嗬,我第一次見了齊白石的時候心裏就估麽著,那老爺子可
    太像老神仙啦。‘肅然起敬’這四個字的意思也是我見到了齊白石才咂摸出滋
    味來的。”


    好像是“反右”的前兩年,那次是上麵領導讓七爺陪一位外賓去見齊白石,據說這位
    外賓在他們國家也是位著名畫家。

    去之前領導特意把七爺叫到跟前囑咐:“除了帶上齊老爺子的潤筆外,別空著手去,
    老爺子苦了一輩子,平時摳著呐,外人去了要是給他拎點好吃的,老爺子就高
    興了,下筆的時候就不會應付你。另外,老爺子要是端出點心招待你們,可千
    萬不能下嘴,那點心不知是那輩子的啦。記住!尤其不能讓外賓吃。還有最重
    要的一件事是讓老爺子給咱店裏寫個‘發揚民族文化傳統’的橫幅,不一定當
    場取。”


    外賓帶著一個翻譯和七爺在白塔寺回合後,車子直奔西城的一條小胡同。出來開院門
    的是個老頭,據說是個清朝太監,院裏種了很多花草,還有大大小小的瓷盆瓦
    罐,裏麵養著小魚小蝦,是白石老人平時用來揣摩觀察的“樣本”。


    進了屋來,屋裏也養了不少的盆花,暗褐色的老家具雖陳舊卻古樸大方,透著祖宗文
    化的神韻。一疊一疊的宣紙,一卷卷的畫稿堆在書架子上
    靠窗戶擺著一張大案子,上麵鋪著一張沾滿了墨跡的舊氈子,裹著宿墨的大硯台,幾
    個老花梨筆筒,青花筆洗,印譜,線裝的古書等等幾乎樣樣都沉浸著歲月滄桑-
    -------

    近90歲的白石老人坐在漆黑的老榆木椅子上,穿一件黑色的寬寬大大的粗布夾襖長
    衫,白發蒼蒼,瀑布般的銀須垂在胸前,透過一雙正圓的水晶眼鏡片,目光烏
    亮深邃而悠遠。老人皺著眉,微張著嘴,那表情好像是在回憶著什麽,臉上的
    起伏和輪廓以及那根根皺紋都像他的畫一樣於大開大合中透著非凡的氣度和樸
    素善良。似乎是點了點頭,算是對客人的迎接了。

    外賓好像是被白石老人催眠了,愣在屋子中間半天不動彈,聽到翻譯說到他的名字才
    回過神來不住的衝著白石老人微笑點頭。

    七爺說明了來意,跟進來的阿姨接過七爺帶來的禮物,一大串揚澄湖大閘蟹,剛走到
    門口又折回來,衝著白石老人喊:“您老看好了,一共38隻,別回頭又說人家
    偷吃了你的。”才轉身戴上了屋門。


    招呼入座後,白石老人慢騰騰的起身從案頭笸蘿裏揀出一把鑰匙,將靠牆的木櫃子打
    開,櫃子中又分格子、小櫃和抽屜。打開小櫃。小櫃裏麵放著幾十顆花生和一
    碟點心。齊白石將花生和點心端出來,返身將小櫃、大櫥一一鎖上,然後示意
    客人們吃花生。
    熟悉齊白石的人都知道,這是老人招待客人的禮數,事先七爺向翻譯打過招呼。此時
    翻譯忙對外國客人說:“請客人吃花生和點心,是老人家最高的敬意,但不是
    讓我們真吃,這隻是一種小小的儀式。”

    外賓覺得受到老人的尊敬,十分高興,通過翻譯談起了一些藝術方麵的話題,東方西
    方,古典現代,認真而投入---翻譯的也十分流暢,然後又提出希望能得到一幅
    作品。

    白石老爺子坐在那閉著眼半晌沒動靜,七爺湊上前去喚著:“老人家!齊老爺子!”回
    過頭略帶尷尬的對翻譯說:“睡著了。”


    (這些細節屬實,下麵的句子。希望大家慢慢讀來神遊白石老人的筆墨)

    這是一隻做過木匠活的普通老人的大手,豎握著一管善漣羊毫湖筆,筆鋒柔軟而修
    長,透明的淡墨連同水韻在徽州特產的淨皮玉版宣紙上落下,運筆的速度沉穩
    緩慢卻不遲疑。

    一個溶溶的墨點,再一個溶溶的墨點,蘊藏著無窮的生命力在紙麵上滲化開來,
    幾筆勾勒,內力早已穩穩的透過紙背,瑩潤的筆跡嵌在綿綿的宣紙上。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透明和凝重,筆下的氣韻在訴說在歌唱!
    濃淡變化的筆觸帶著老人返璞歸真的心境搭配了起來,而隨之腕下塑造的生命降生了--
    --- 一隻小雞雛! 形神兼備的躍然紙上。
    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外賓,淚水在眼眶裏顫動了兩下陡然間滑落了下來----,


    一個活了近一個世紀的木匠出身的老人,將他對生活歲月的垂練和中國繪畫真諦的體
    會從腦海深處傳入筆尖,以墨融於水如此單一的手段,表現出了千變萬化的生
    機和天人合一的東方特有的藝術空間。“不似乃欺世,太似則媚俗,貴在似與
    不似之間!” 從少時起直至臨終,一筆複一筆的為人類藝術史繪出了一座不可
    逾越的裏程碑----。這個老人的就是眼前這位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 齊--白--
    石!

    頃刻.一幅四尺高一尺半寬的水墨畫一氣嗬成了,其實這是一幅抽象的墨點構成組合,“計
    白當黑”乃中國畫裏獨具的文人境界,八九隻小雞將畫麵布置的神韻完備,“大匠之
    門,奪得天工!”人至垂暮之年,閱盡滄桑的胸襟凝煉成藝術的語言時竟呼喚出
    了童貞,誰不為之感動啊?!--------

    題款的時候,在旁邊伺候的阿姨已經準備好了朱砂印泥和供老人選擇的幾枚印章,
    白石老人此時似乎入定了,筆端飽蘸濃墨從右上角寫下:寄萍堂上老人白石,
    白石,白石,白石----- 旁邊的阿姨一把把老人的手抓了過去:“老糊塗啦,寫
    太多白石了!”

    七爺當時和翻譯絕對沒想到嗬!瞪大著眼睛相互看了一下又都抬眼觀察那外賓的反
    應。外賓陶醉在這東方大師的藝術氛圍之餘也發現這一排豎長的東方文字圖案
    長得都一樣?正不解其意的時候看到了阿姨的動作和大家的眼神,心中明更加
    疑惑了。

    老北京講古8

    (老北京講古我想可以用七爺串,也可以不用,這樣我以後就方便啦。這一段我想寫
    得輕鬆一點。)

    上次講到齊白石題款入定的事是真事,那張畫後來把款裁掉後重題,仍是一幅神品。
    今天順著齊白石往下捋一捋。

    齊白石的弟子中有兩個得意的弟子,都姓李,一個是李苦禪,一個是李可染。白石老
    人有句名言:“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兩個弟子都能對老爺子的話和藝術精髓潛
    移默化,因此他二人另辟蹊徑,畫麵上的功力和所創造出的成就至今難以有人
    逾越。


    李可染在中國近兩千年的山水畫時空領域中,承傳古人筆墨的前提下找到自己的一席
    之地,談何容易!外師造化,以寫生入手,積墨法做逆光山水,厚重無比,墨
    氣淋漓。而李苦禪的大寫意花鳥畫我個人認為應該在潘天壽之上。比潘天壽的
    原因是中國目前美術史評出近代國畫四大家: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潘天
    壽。(其實這樣的評比嚴重無聊)。潘天壽在中國畫的六法中,把“經營位
    置”發揮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用山馬筆在豆漿做過的紙上作畫,筆墨氣韻自
    然不夠。而苦禪用羊毫京提鬥筆畫鷹和水禽其氣勢,自缶翁吳俊卿,齊白石之
    後,再次洞開文人畫大寫意之門,後無來者之勢基本已成定局。


    範增80年代得意時,曾多次口出狂言加上畫麵的淺薄,引起不少人的反感,但他當時
    針對北京畫家有一句話說:“中國畫家除了二李(可染,苦禪)都是糊塗蛋。”
    在當時從某一方麵講,是傳達出了一些道理的。

    網上有朋友說老北京講古,應該講一點京劇,很有道理。但限於小弟的能力和精力,
    隻能放在以後吧。這裏不妨沿著畫家的的線往京劇靠一靠,算是給朋友一點隔
    靴搔癢的補償。


    中國畫家和京劇無論從內在還是外在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下麵我把一位老畫家講的
    一些小故事整理一下,供大家品玩:

    李可染當時住在大雅寶胡同二號,這個院子是中央美術學院宿舍,裏麵住著好幾位大
    畫家。可染能拉得一首好京胡,不是小好是大好!夏天傍晚的時候常坐在院子
    裏拉上幾段,常浚的“碰碑”苦禪的“夜奔”鄒佩珠的“搜孤救孤”黃永玉也
    能串上一出“獨木關”“打棍出箱”版本是香港的,常讓可染犯糊塗。走廊
    邊,葡萄架下,京韻繞梁,孩子們也在嬉鬧-----

    李可染在做學生時,楊寶森(馬連良的伺琴,據說一秒鍾換指20多下,可以說是第一
    把京胡了吧)曾勸他不要去“杭州藝專”學畫畫了,跟他拉琴去,李可染不幹,
    看來李可染選對了。

    李可染有不少京劇界的老朋友,尚小雲,(四大名旦之一)蕭長華,俞振飛,蓋叫天
    等(用現在的話都是天王級的人物)有些甚至是親戚。白石老人也來過好幾次
    這個院子。白石老人的出現總是引來孩子們的歡呼:“齊爺爺來啦!齊爺爺來
    啦!”從前院一直喊到後院。

    一次大年除夕,中央美院大禮堂有演出。李苦禪要在京劇“黃鶴樓”中扮趙子龍。苦
    禪會打拳有武功的底子,不然哪敢扮趙子龍啊,科班的都打怵。那個角(京
    音:爵兒)是大武生,紮全套的靠,白盔白甲,神采飛揚!白石老人也愛聽京
    戲,自然要來為弟子捧場。

    開場前頭一排座為白石老人準備了一張大沙發,男女學生簇擁著老人看這場由他弟子
    挑大梁的演出真是格外的興致,近千人的大禮堂做得滿滿的。

    鑼鼓點響了,燈光下,趙子龍出場,(武生的難度和武功要求非一般人想象)幾圈場
    子之後,全身壓的重靠加上高粉底靴,李苦禪雖然是硬身板,可眼下已是汗流
    浹背,一個亮相,通報姓名的時候本應該是:“啊!常山趙子龍!”苦禪緊張
    再加上累得:“啊!啊!啊!---常---常----常-----”
    下麵的齊白石老爺子和學生笑的是前仰後合,教職員工和家屬孩子們登時跟著滿場大
    笑起來!

    回大雅寶二號的時候已經快半夜十一點了,一路上,幾家人笑個不停,可染還學著苦
    禪的樣子拉開架勢:啊---啊----啊—常---常--------常----。苦禪邊笑邊解釋:“實
    在太,太累了,沒想到那麽吃力。到報名的時候,弄得那幅德性!幸好!沒上
    ‘武鬆打虎’的那出獨角戲,要是上了那出,可真的有戲看了。”

    記得某年夏天的的一個下午,黃永玉來找李可染不知是什麽事,找了中院沒有,客廳
    畫室都沒有,便掀開西屋李奶奶的布門簾子,不曾想啊!竟看見李奶奶光著身
    子坐在大木盆裏洗澡,黃嚇得連忙往外跑,邊跑邊聽見李奶奶在屋裏一邊笑一
    邊叫:“黃先生!來吃奶呀!別跑啊!”

    事後大家說到哪天的狼狽情景,李奶奶指著李可染說:“他都是吃我的奶長大的,你
    害什麽臊?”



    是啊!再偉大的人,也是肉長的,母親奶大的---------

    “老北京講古”以來,多謝大家的捧場,這個題目的範圍很廣,講一輩子也講不完,
    再次畫蛇添足的解釋一下,這題目原不是我定的,隻是在網上和大家開心一
    把,其實我做不到講古,畢竟不是那個年代的人,禁不起考證和推敲,隻能是
    故事,說到那算哪,但真的高興和大家廝混了一番,我想講古的段子斬告一段
    落好不好,想到好的故事我是不會錯過的,本來就沒有善始也沒能善終,隻好
    等大家的磚了。

    耳福祝所有大俠快快樂樂的,身體棒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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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蓬大元帥 回複 悄悄話 突然間又有一個想法,要是真有時光隧道,把這些幾千年的寶貝大家湊到一起,那會是怎樣的一種熱鬧哇!像不像在澡堂裏搓澡,盡享那特有的味道!讓俺當個跑腿學舌,沏茶倒水的小夥計也好,說不定哪位爺就賞個小玩意,也就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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