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泳

丁丁從小怕水，洗澡要隨時弄個幹毛巾伺候著，臉上不能沾水。國內的遊泳池太涼，我就沒勉強過他。來了楓葉國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下水遊泳。

我遠遠地看著，他獨自站在水池邊。其他小朋友都下去了，隻有他不動。又來了一個老師，一個一米九左右的大男孩，在他腳邊放了個鴨子。他往前走了一步，撿了起來。又放了一條小魚，邁到齊腳麵深的水裏又撿了起來。又一條，又撿了。小魚不同於小鴨子，不能浮起來，扔下去就沉底兒了。於是又一條，但是熊孩子突然發覺水齊了腰，仰著頭已經夠不到小魚了。於是哇的一聲轉身向後猛跑，幾乎摔倒。因為哭的聲音太大，招了所有不當班的小老師過來。仨又高又壯的大男孩跪在地上，趴在水裏哄他，最後不了了之了，由著他坐在水池裏的台階上，看了半個小時遊泳課。

第二次去之前說了又說，下不下水他自己決定。真是沒多少錢，仨月才幾十塊錢，都扔了我倒是也不那麽心疼，就是覺得別白瞎了這一池子溫水。看樣子遊泳池為了他嚴陣以待，換了溫柔漂亮的女老師，先是坐在池子邊兒上和他聊了會兒天兒。我也不知道和個屁孩子有什麽可聊的，倆人還笑的挺開心。一小會兒倆人就手拉手下了水。我遠遠地看見熊孩子把臉往水裏一蘸，小老師又是豎大拇哥又是拍手的，這節課就快樂地結束了。三個月以後，熊孩子可以低頭吹泡泡而已，腳是離不了地，好歹不扒著人了，算是擺脫了一對一的老師。

暑假給他報了戶外的夏令營，有室外遊泳內容。第二天還是第三天，老師來了電話讓接回來，說他“太難過了”。於是換了野生動物園的科學探索夏令營，送去的時候我比他還難過，但是自己那時候上班也沒辦法。他爸來電話說看孩子的都高中生模樣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弄的住，搞不好還要接回來。居然相安無事地過了仨禮拜，每天都高高興興。我猜是因為沒有遊泳的緣故。

 

我們這兒好多小區的遊樂場都有玩兒水的地方，幾個花樣噴頭，兩個高高懸起的小鐵桶，水滿了就會潑下來。熊孩子忽然有一天晚飯後說要去那兒玩兒。我吃了一驚，他說夏令營裏每天都玩兒水。

冬天去坐郵輪，每一站都會去海灘泡泡，在洪都拉斯的一個小島上。除了豹子鸚鵡，就是水了。熊孩子胳膊上套著兩個圈兒，居然自己下了水，腦袋揚著劃來遊去的。這是頭一次我見到他兩腳懸空，自在地遊泳。

轉過年的夏天，我研究了我們村兒戶外遊泳池的開放時間表兒，製作了詳細的規劃。那時候兒我已然不上班了，每天帶著熊孩子到處玩兒。村兒裏有很多活動，各種嘉年華，各種露天電影兒。傍晚和壯壯哥哥、凱蒂姐姐去戶外遊泳，多數時間水裏隻有我們，因為那個遊泳池在湖邊豪宅區，那邊家家有自己的泳池，沒人跑公共泳池消遣。岸上來拿義工時間（這邊規定高中時期每個學生要服務社區，做滿一定小時數的誌願者，否則不予畢業）的安全員比“遊客”還多。每天泡就是有用。雖然他不聽我的吧，潛到水裏摸沉底的小魚他是不怕了。夏天結束的時候自己已經通過了深水測試，事實上是時過時不過。忽然有一天我想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洗澡的時候已經不怕臉上有水了，雖然眼睛進水還要幹毛巾吧。

開學就跳了級。然後一路高歌。周四晚上是遊泳館對公眾開放的時間，每次去第一件事都是要做深水測試。碰到他的教練當班也就走個關係免了。忽然有一天，一個女安全員問他是丁丁麽？他說是。那個女孩轉過來跟我說，她是熊孩子第一個教練。我這才想起來，那個溫柔漂亮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成了這裏的主管。她說丁丁的臉沒變，她還認得出。我說那麽多孩子你都記得啊？她說也不是，不過丁丁真的是個挺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孩兒。我猜是因為他歇斯底裏時哭的聲音太大了吧。

後來也問過他要不要參加俱樂部的競技項目，說不要，說這樣慢慢的遊很好。遊泳課一直在上，和冰球、棒球、鋼琴課衝突了就犧牲一期。現在在水裏就是個皮猴兒，進去考了深水就跑去跳水，台子也越來越高。今年暑假征求了他的意見，給報了個競技入門遊泳夏令營。我還是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