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ve fun\'

丁丁是個肢體不協調的小孩兒，8歲以前的跑步姿勢像是隨時要栽倒，打棒球投擲鬆手之前不知道胳膊肘要從後轉到前麵來，頭一次拿著球杆戳在冰上像是我小時候兒北京國營大商場裏無視顧客，後背挺直，兩眼無神地推著拖把走來走去的保潔員，所以他跟我說要打冰球著實嚇我一跳。對付著給他報了名，堅持了一個賽季，好歹算是爬上了隊裏的平均水平吧。教練說他進步大，親媽我看不出他有什麽天賦，每周一次三對三。蹭了一次私課，死貴的教練鼓勵我“給他機會”，讓跟著他上小組課，為秋天分組做個準備。我心裏嫌貴，嘴上沒說，回來偷偷問了問他感興趣不，他一搖頭把壓在我那塊胸口那塊大石頭直接巴拉落了地。問他為什麽，他說冰球賽季結束了一周一次就夠了，他還有別的事兒呢。

加拿大男孩兒開始的或早或晚，多數都打冰球，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這是一個重要的社會化的話題，另一個原因也是由於娛樂性質的俱樂部球隊成本相比較本地家庭收入來說所占比重很低，所以參加的人數眾多。不提那些開始早，達到競技水平的小孩兒，多數孩子春天冰球賽季結束後就沒有什麽特殊的冰上訓練課了，取而代之的是棒球、網球、足球這些戶外運動。少兒冰球協會也會發信給家長推薦其他運動對冰球所需技能和體能的補充作用，鼓勵家長培養孩子的全麵活動能力，讓孩子通過冰下運動增加整體的協調性以及對各種動作準確性的把握。

前幾天接到國內冰爸的留言，問能不能詳細介紹一下丁丁的賽季生活。說實話我一點兒心理準備沒有，所以熊孩子提出來才把這個事兒排上日程，比隊裏多數的孩子晚。俱樂部最低年齡組是4-6歲，叫initiation，“開始”的意思，會費便宜，裝備跟白送差不多。丁丁沒趕上。去年他上冰的時候已經7歲了，他們那個年齡段叫Tyke，今年8歲就改名字叫Novice了。我理解名字不一樣主要是因為教練大綱不同，訓練目的和內容有差異。

 

去年分組時他摔得pia-pia的，而且因為是第一次沒有隊服，直接一身護具上了場，一副活動骨頭架子似的。我一個勁兒問教練他能打冰球麽，教練說都能打。我問要提前給他找私教惡補麽，說不用。看我一臉擔心的表情，教練安慰我說別擔心，保證他“have fun”。

這個詞兒在楓葉國用的很“濫”，父母決定偷點兒懶兒，不論是孩子上學還是各種課外班兒或是輪流搓堆兒到小朋友家混混，放手之前都會囑咐孩子“have fun”，直譯是“祝你玩兒的高興”，我心理陰暗地理解潛台詞是孩子和大人都“解放一會兒”，“放個風兒”。

 

先說說訓練的內容哈。都是頭天比賽的兩個隊弄到一起訓練。先是集合速滑急停，趴地上往前搓。

然後分組，4、5個小朋友一堆兒，散開分別訓練，控球、傳球、射門兒，大概這幾樣兒，每樣兒有個10分鍾？吹哨兒輪崗，孩子轉，教練（都是孩子爹孩子媽，還有小隊員的大哥二哥們）不動。轉一圈兒下來分組比個小賽。前後一個小時吧。訓練前後主教練一般都不會講話、總結，氣氛輕鬆友好。和比賽相比，丁丁特別喜歡訓練。我猜是因為沒壓力的緣故。

比賽就不一樣了。戰前動員、賽後總結，一樣都不能少。熊孩子最喜歡聽教練講戰略，教練也喜歡這種聽話的慫孩子，囑咐一遍就每次當後衛的時候在藍線上回防，做前鋒的時候站人家球門前撿漏兒，雖說不進球兒吧，每回下來教練都單獨表揚他“站位”好，讓他一直覺得自己在隊裏打的不錯呢。我這個唯物主義親媽也不敢實事求是，每次回家的路上都昧著良心誇他打的好，進步大。以前的文章提過，他們隊一直保持著“不勝”的戰績，賽季快結束了，才勉強追平過對手，這種狀態一直保持到二月初的巡回賽，丁丁的隊友們陰差陽錯地和競技水平的團隊混戰了三天，小朋友們還好，我們隊的每個家長都整場垂頭喪氣，下來還要對著孩子們強顏歡笑。不管成績多差，主教練都能概括成“很棒的比賽”，再捎上一句“did you have fun?"，問大夥兒是不是享受比賽。孩子們沒一個有心眼兒的，輸成啥樣兒都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地領賽後零食，壓根兒用不著父母們擔心。

主教練特別熱心，經常能找到免費的冰時，突然襲擊臨時組織個訓練。熊孩子為了這個沒少曠賊貴的鋼琴課。巡回賽以後突然整個球隊水平激進，追平一場以後緊接著2比1獲勝，再後來居然7比2大比分勝出，丁丁也進了一球。於是整個球隊都嗨起來了，丁丁腦子跟不上嘴地說了十分鍾，也沒人聽，大夥兒都張著嘴喊，好像沒人帶著耳朵。原來熊孩子們也知道好歹。我跟主教練聊了幾句，問這是怎麽了，她說教練就像做飯，火候到了自然飯就熟了，急不得，這個隊就是一鍋美食，現在香味兒出來了。

本以為賽季會愉快地結束，沒想到最後一場和頭天輸給我們5個球比賽的對手爭奪決賽權，我們又輸了。對手頻繁犯規，下場的時候馬修還被對方用球杆打到脖子，幸虧有護頸，沒出現大的事故，這樣也敷了冰袋。小朋友們都上來安慰他，男孩們也不會表達感情，就一種方式，都把自己的果汁堆到馬修的包兒裏。

過了好一會兒主教練和馬修的媽媽才回來，和家長說找裁判交涉了，由裁判對對手的教練進行了警告和記錄。主教練大聲表揚我們的孩子擁有體育精神，表現傑出，她和所有教練、裁判、家長都以孩子們為驕傲，並且告訴孩子們比賽就是為了快樂，輸贏不是目的，那樣的成績我們不要。我們要開個大大的慶祝會，慶祝我們圓滿地結束這個賽季。孩子們頓時又沒心沒肺地高興起來了。偷偷難過的隻有家長。

很遺憾，丁丁的棒球和美術課衝了慶祝會。他一直很懊惱沒有和自己的隊來個大大的party。雖然賽季後又報了三對三，因為都是比賽沒訓練，全攻全守沒戰略，小朋友之間也談不上配合，丁丁還是非常懷念“自己的隊”。

 

下午和朋友出門談事兒，買杯咖啡的功夫碰見了馬修他媽，還說倆孩子都各自念叨，要是今年大家還能分在一組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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