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年出生的我,65年夏秋喇叭花開花時,隻不過是一個一歲多的baby,對花不會有什麽想法或欲望。但天生花癡的我,在66年喇叭花開時,有可能就是一個十足的小色鬼了;待到67年花開時肯定是變本加厲地變成采花大盜或摧花使者了。
這裏我說的喇叭花,是眾網友熟知的牽牛花。
一般人眼裏的牽牛花,屬於存在於everywhere的柴火妞兒級別,可是在我眼裏,她至少屬於小家碧玉:相對其它攀藤植物,她的莖繞籬縈架時顯得是嬌柔,不像那拉拉秧(葎草)霸道的胡攪蠻纏,她的葉子是不是完美的心形?她的花是不是生的嚴格的喇叭形狀?喇叭花開的地域季節決定了每一朵盛開的喇叭花都是生物學意義上和美學意義上的完美!我一生的傷心地有複旦大學,這個季節或更早更晚,您能夠在複旦校園裏看到一朵完美(不枯不為萎)的茶花嗎(我在寶島台灣的台北市也沒有看到,隻有在我精心控溫控濕的溫室裏才看得見)?最重要的,牽牛花深深懂得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的道理,隻給出一天的生命,隻把最完美展現給你。
我愛喇叭花,相信大多數的網友您也愛,或者說,被我忽悠的、變得愛起喇叭花來,可是據說(隻是據說)產於熱帶美洲的牽牛花在美國東北部不常見。
就在我期待著今年喇叭花的盛開和明春品嚐喇叭花根的67年,幾件事接連發生了。
話說解放前,我姥姥的姑父家是個大地主,霍姓。這個村子離我們村比較遠,我對他們村印象深刻是因為他們村有姓“臭”的。霍老財主年老時變得無兒無女,過繼了兩個侄子,其中一個侄子出息大了,當成了共和國(不是民國)的先總理俄文翻譯,這是家鄉人引以為自豪經常反複談到的。另一個侄子,不應該屬於有好人品的,解放後當個教師,據說經常對女學生動手動腳的。文革開始,我父親作為青年教師被抽調到教育局幫著“辦學習班”,其中的被辦學習班的就有這個霍老師,幾天下來的接觸,得知還是親戚,就像我和當年的中國旅美科技協會的會長聊了幾次,發現也是親戚一樣。但是我這份聊出來的親戚給我帶來的是去年的一筆生意,這個我父親聊出來的親戚給他帶來的是禍事。
一天我父親對這個霍老師說“今晚多吃點兒”, 這個王七蛋的他弟弟王九蛋的他哥哥,居然向領導揭發我爸爸去了,說我爸爸向他通風報信今天晚上要批鬥他。結果是領導也沒法包庇我父親,我父親從辦別人的學習班變成了被辦學習班。看來那時候,幫人之心都不可有!
我爸爸一連一個月不讓回家,我爺爺讓我媽媽去縣城探望。我媽媽了解了情況,全家人就沒有當回事兒,畢竟爺爺、姥爺、媽媽都算走過南闖過北的。爺爺經過過38年武漢大轟炸,姥爺在東北為國家腦袋掖在褲腰帶上過著每一天。而我媽媽,當年姥姥帶二舅和媽媽去東北沈陽探望為我黨冀東八路軍做地下工作倒緊俏物資的姥爺,在山海關要辦入“滿洲國”國境的手續,其中包括打疫苗,必須的。姥姥事先囑咐媽媽打針時疼但是不要哭(否則會挨打),4歲的女孩子答應說不哭。結果打疫苗時我媽媽果真沒有哭,這倒反而惹惱了那個打疫苗的混帳娘兒們,說這個小丫頭片子怎麽打針不哭,pia的一個大屁板子打下去,我媽媽愣是堅持著沒哭,到沈陽晚上孩子睡下後查看時還有一個大手印,姥爺心疼壞了(也沒啥,我姥爺多倒騰一些鎳鐵給八路軍就扯平了)。
可是村裏人,鄉村男女不這樣看。三個月後爸爸回到家,一個鄰居半大老太太見了他,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半天說了一句:“你,還能回來?”
當時我們村子,解放後有幾撥讀書人,第一撥是五十年代初,我們家二房庶出的那支有一個堂爺爺考上了我後來上的那個大學。第二撥,更晚些,有考上吉大的一個同宗的遠房堂爺爺(是我們家對門有碾房的那一家,我小時候他們家二門前的一對石獅子沒有腦袋,讓文革時造反的村裏小青年砸的),他後來娶的是張學良手下吉林省長萬福麟的孫女,生了個大女兒。82年春節,我一天下午正在家裏睡覺,隻聽爸爸對媽媽說:“正心大叔大嬸回來了,剛才去看他們了,他們家大閨女長得跟電影明星似的”。我悵然所失,第二天在街上僅僅見到了那個美媽。再一撥是我二舅舅和同一個村子裏的好義大伯,僅僅是師範畢業。二舅舅、好義大伯、加上我父親,是村子裏最帥的三位美男子,個頭好,各個細皮嫩肉,尤其是書法好,還會各種樂器。好義大伯,就是經常借給我們家錢的那個老師,文革中倒了黴,有一個女同事夥同她弟弟,往死裏整他,比如把幾個初中生的hymen弄破,然後誣陷他rape女學生,讓男學生倒提著他用嘴臉在地上蹭,名為犁地。估計是要判死刑的。後來是哪幾個女學生的家長覺得這事情異樣,問自己家的女兒到底是咋回事兒?女兒們說是她們的女老師做的,說這樣考試給高分,這些家長就不幹了去找領導。。。(這些事我還是一個小孩子時,幾個老太太聊天時不忌諱我在場說的,原話是“把人家女孩子下身撕爛了”)。
所以,那個農村愚鈍的老太太見到我爸爸特驚訝。
再說,故事11第一部分談到的那個小弟,文革時已經50多奔60了,以後稱呼他為老F吧。老F很厲害,與《白鹿原》中的白嘉軒有一拚,一共娶過三個老婆,前兩個死一個打跑一個,第三個老婆很厲害,一下子生了10個,4兒6女。老F人顯得很好,這個老F家(我們那裏對誰的老婆就這樣稱呼)人也顯得好,他的兒女們也顯得特別好。與一般農民不同,一家人長得很秀氣,對人顯得和藹可親,一家人和和睦睦,從不吵架,。如果不考慮他們家人對我們一家人的傷害,我真的覺得他們一家人很好。老F的最大本領是在文革結束前,所有的孩子都當了兵,或進城工作,或嫁到了城裏(包括縣城),沒有一個孩子在農村當農民的,眾網友中肯定有農村出來的,那個年代您見過這樣成功的家庭嗎?但是他們家的大兒媳和三兒媳是村裏的農民。他們家的遺憾就是:大兒子大F一家住在我們家西側的三間東向的廂房裏,而老F就住在隔一條街、正對門的一家地主的廂房裏。 翻身農民和他們的後代隻能住在冬冷夏熱的東廂房裏,很可能他們一家從48年一直鬱悶到67年。可是東麵隔著一道籬笆或牆就是一塊等麵積的空白地。
這塊空白地,還有個小故事。出自我們本家二房庶出的一個我爺爺的堂大叔,一直想把我們家這塊空白地買過去和西麵的另一半合起來蓋新房,人家可是剛發財的,他的親家翁是縣裏的名紳(有名的劣紳桓大蠟),兒子在北京輔仁大學讀法律,而且兒子的大舅哥是國民黨騎兵軍長何柱國將軍(張學良的原班人馬,是親共產黨的,是抗日英雄,解放後不久就眼睛全盲,但是改革開放時還活著住在杭州,文革前國家每個月給他300元,後來擔任全國政協常委)的秘書。臨解放時他們三個人(大堂叔、我爺爺、老F)一起做買賣,這個大堂叔暗著坑了我爺爺(沒有坑老F),被我爺爺得知後掐住脖子麵對麵打了十幾個大嘴巴(這是我上大學後,我的那個青堂瓦舍的三伯父(真正的地主)告訴我的,而且我和我爺爺驗證過的。看來我爺爺脾氣也是夠火爆,那是叔叔輩的,不應該那樣打。這個打嘴巴,給我爺爺差點帶來殺身之禍。這個大堂叔做買賣精明但是政治上糊塗,竟然給他的還鄉團當團副的親家通風報信共產黨活動情況,那不是作死?結果一天晚上被共產黨區小隊從家裏被窩裏掏走了,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就聽到村東頭砰的一聲槍響,村民們明白了,這個大堂叔被共產黨崩了。這個大堂叔的爹爹,就住在我們家東鄰,讓我爺爺去看看,“是不是你大叔被崩了”。我爺爺打個燈籠去了,一看果然是,就準備回家拿個席子蓋起他來。回來取席子的路上,見迎麵有一個燈籠走了過來,走近一看是我們村後來村支書的大老婆(看來我們村支書的爹還有小老婆,是的。這家是我們村唯一的烈屬),半夜出來奪得頭籌看死人,這老太太膽子夠大的,以後還有這個老太太在故事裏的出現,那個故事的題目是我第一次吃煮青玉米。第二天很多人都去看死人,我媽媽也去了,說看到一大灘腦子和血混在一起,我當時想“媽你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子家又有膽又無聊”,我一輩子遵從爺爺的囑咐不入刑場不入火場,逝去人的屍體,我僅僅見過我老叔的。我爺爺是與心無愧的,可是這個大堂叔的兒子,在輔仁大學讀書的大堂弟不幹了,說是我爺爺給八路軍通風報信報複他爹,結果還鄉團就進村把我爺爺綁起來要活埋。我不知道我爺爺是否為他打人大嘴巴的事情後悔否,反正這時候有正義人士出現了,這個大堂叔家的幾個長工一起出來做保,詳細解釋說這兩件事一碼是一碼不相關,我爺爺才撿回一條命。我們家人還是厚道,要不向黨和政府檢舉他勾結還鄉團殘害無辜群眾,肯定夠他吃一壺的。這個腦袋有些拎不清的堂爺爺一家我後來和他沒有聯係,他不想想我爺爺果真給八路軍通風報信,敢大半夜隻身去看他爹的死屍嗎,還要去兩次。當初爺爺的大堂叔為了得到那塊空白地,要給我爺爺三個金元寶,後來長到給四個再加100塊現大洋,我三大伯做中間人,爺爺也沒有幹。
文革,他們老F家一家認為二次翻身的機會到來了,動這塊空白地的心思了,要巧取豪奪了,隻不過用心太髒了,手段太下流了。
話說,我爸爸從縣城學習班放回來後的某一天,大隊造反派把我父母叫到大隊部,說他們汙蔑毛主席,為什麽?他們說,我爸爸對我媽媽說:“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這是我剛買來的一對小兔,你要把它們養好繳給國家”。我爸媽當即差不多明白咋回事兒,但是堅決不承認這樣說過。我十幾歲時,我媽媽仍然和我們說他們沒有這樣的對話。可是從哪兒以後,我認為我爸媽就有可能這樣說過。兩個人畢竟都念過書的,我爸爸平時講話就比較詼諧,這是年輕夫妻之間的私人對話。再說了,在那時候北京市等大城市,不是常看到到商店打醬油時的場景是:
顧客:“要鬥私批修,我要打醬油”。
售貨員:“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你打多少?”
這養小兔長大後賣給國家豐富城市人民的副食,怎麽都比單純打醬油高尚吧,怎麽就是汙蔑毛主席了?
在哪以前,我們家壘的西牆不是在66年底被大F的大舅子(養漢老婆的大兒子)帶領村裏造反派給拆了嗎?下一步他們的行動是一步接一步,做飯的泔水直接倒到我家西園裏。我爸媽忍了。但是有忍無可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