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丁二酸鈉
忘記過去意味著背叛
話說1977年夏天的一天，睡在姥姥家的我早早地起來，我搬一個凳子到葡萄秧架下麵，又拿過來一把剪刀和一個竹籃子。由此開始了我的賣葡萄生涯。
姥姥家的兩架葡萄秧，很高很大，占地麵積很廣，我覺得也就是比85年夏天我和老姑在山海關城樓下見到的巨峰葡萄秧架小一些，比我2013年在吐魯番看到的維族同胞家裏的葡萄秧架小一些。
姥姥家一共有四棵葡萄樹，三棵是玫瑰香葡萄，一棵是無籽露葡萄。
無籽露葡萄，未熟前是綠色，成熟後過渡到黃綠色。無籽露葡萄結果比較緊湊，串型比較好看。這種葡萄真的是沒有籽的，口感也特別好，甜的很，還帶著些許酸味，真的是酸甜適中，果肉也軟硬適中。這種葡萄的缺點就是葡萄粒太小。我性子急得很，我一般是用手從葡萄串上一把抓下來很多粒葡萄然後一次放入口中。
那個感覺很美的！
玫瑰香葡萄，特點是香、甜、酸，真香、真甜、真酸！
如果你把一粒玫瑰香葡萄不小心掉地上被腳踩碎了，你會聞到一股清香，令人心醉（沁人心脾）的清香。
現在社會的人，講究品位，用化妝品的很多，可是一般的化妝品都帶有揮發性香料，這恰恰是我不能忍受的。我天然地討厭差不多所有的化妝品味道，傳統的雪花膏、檀香皂的味道也讓我討厭。
而我的鼻子又靈得很，和貓狗鼻子有一比。我聞不得別人家濕毛巾的味道，更不能容忍清潔工擦地板的墩布沒有事先過水好好清洗就直接用來擦地讓樓道、房間彌漫著的味道。對我來說，昨天洗過的墩布沒有去晾幹而保持潮濕狀態到今天的味道是世界上最難聞的味道。
現在在美國公園或社區街道上散步，我有兩個標配動作，一個是對迎麵走來的歪果仁笑臉打招呼，一個是打招呼後馬上屏住呼吸達四秒鍾。這絕對不是說笑話。我忍受不了她們身上的濃重香水味。記得當年到美國當時最大的啤酒公司總部去麵試，那個德國後裔的人事部門經理美得被我簡直視為天人，但是我仍然不能忍受她身上的那種濃濃香水味。
談戀愛時怎麽辦？
年輕的時候咱也追求姑娘。那時候的中國美女哪怕是教授幹部家庭出身的孔雀女也不用香水，或者用的淡到聞不出來的程度，或者是少女的體香壓過了香水的味道。
哈哈，我就喜歡家裏領導的體香！
其實，我最喜歡的天然香味就是玫瑰香，是玫瑰開花時散發出來的那種清香。我們家後院有一叢紅玫瑰，爺爺每年要做上一罐玫瑰醬。
我們家人居然吃月季花？
我說的玫瑰是傳統意義上的玫瑰，不是現在滿大街長得、中外花店裏都賣的那種玫瑰花，那真的是月季！幾乎沒有香味的月季花。
當年第一次遇領導，她身上就散發著玫瑰花的味道（當然不是玫瑰香葡萄的味道）。
玫瑰香葡萄，除了甜、醇、膩的初始味道，還一直保持著的就是玫瑰花的味道。
當然了，如果讓我這乏味的化學工程師來描繪玫瑰香葡萄的香，那就是乙酸異戊酯、乙酸苯甲酯、乙酸苯乙酯再加上一些醇和酚類的氣態混合物用空氣高度稀釋的味道。
玫瑰香葡萄的第二個特點就是甜，非常甜，雖然還沒有到膩人的程度。
喜歡甜，是我們人類和某些動物的天性。葡萄裏的糖分主要是葡萄糖、蔗糖和果糖。而我們作為哺乳動物，吃的人乳、羊奶、馬奶和牛奶中的糖卻是乳糖。乳糖不是很甜的。
造物主這樣設計，就是不讓我們在兒時吃的太甜，不要留有兒童時期嗜糖的記憶。吃糖多，得糖尿病的機會真的很大。
白種人特別喜歡吃糖，我可以說他們一直就沒有脫離兒童期。
美國人平均一天吃125克糖（蔗糖），而中國人平均每天吃16克糖。你明白了吧？！
記得90年代有個報道，山西省清徐縣是山西陳醋的故鄉，也是葡萄種植的傳統地方。這裏的人民，近30%的有不同程度的糖尿病。說起來就是葡萄吃的太多。
所以，葡萄，尤其是甜葡萄，實在不能吃太多。
世界上的玫瑰香葡萄，不下數十種。我姥姥家種的那種玫瑰香葡萄，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酸，賊酸！我指的是在葡萄完全成熟時吃起來也是賊酸的。
玫瑰香葡萄的特點是成熟時表皮變成紫紅色、甚至還裹有一層白霜。不薄不厚的表皮帶著葡萄特有的澀味。當然了這個澀味出自多酚化合物，這可是很好的抗氧化劑，對人身體大有益處。
成熟的玫瑰香葡萄，其果皮和果肉之間是剝離的，兩者之間是一層甜水。這是玫瑰香葡萄最甜的部分。香味也是來自這部分甜水裏麵溶解著的揮發性酯類和醇類酚類。
玫瑰香葡萄的果肉比較鬆軟，可以劃分為不定型膠質。玫瑰香葡萄的果肉，甜味較淡。
玫瑰香葡萄的果肉裏麵還包有一股水樣液體。這個液體，酸死了，哪怕那玫瑰香葡萄在葡萄秧上長到立冬節氣，它仍然是酸的。
當然這裏麵的果酸也是對人體有益的。
酸水裏麵就是葡萄籽了，葡萄籽和葡萄皮一樣也含有花青素，所以葡萄籽油是上等植物油，其亞油酸、亞麻酸含量超過橄欖油、並且還含有花青素成分。
在美國的大超市和一些華人超市是有葡萄籽油出售的。
玫瑰香葡萄的內外結構與其它種類葡萄是如此之不同，各位網友吃的時候是否注意到了？
韓國超市有大量的我姥姥家那種玫瑰香葡萄，整箱的賣，好像很貴。
這是從大的方麵講玫瑰香葡萄。
其實，玫瑰香葡萄很難長好。玫瑰香葡萄的問題在於落花、落果、大小粒、穗（串）鬆散。作為一個聾啞人，我大舅肯定不懂得架秧後剪枝、花前摘心、掐穗尖這些控製產量措施，隻會是勤澆水、多施肥、去掉過多的葉子。
所以姥姥家的葡萄秧，一邊開花一邊落花，一邊長果一邊落果，到葡萄粒長到黃豆粒大小時，那個葡萄穗型鬆鬆散散，簡直是難看死了。
我見過集市上的巨峰葡萄，那叫個完美。如果巨峰葡萄是模特型的高冷美人，那玫瑰香葡萄肯定連秀外慧中都算不上。
但是柴火妞也能變成小家碧玉。記得就是在1976年，我二姑父的親表弟、一個中專畢業的農村技術員來到我姥姥家，他說玫瑰香葡萄不能留下太多，否則長不好。說著說著就拿出來自帶的一把剪刀，哢嚓哢嚓就剪開了，那小葡萄串落了一地，讓我好一通心痛。
可是就是在這一年，葡萄長得最好，尤其是在葡萄秧最頂上的由於肥勁足加上光照好，長得又多又大又緊，簡直是微型巨峰葡萄。所以，那個年輕小夥子自告奮勇為姥姥家去賣葡萄才能賣了好價錢。
到了1977年，大舅也對葡萄花、果進行過剪切，但是哪能像那個農藝師那樣下手很？所以那葡萄長勢比76年差，比74、75年好。
作為77年夏我第一次買葡萄的開始，我小心翼翼地剪下來葡萄串，一個個疊放在竹籃裏，不一會兒就剪了滿滿的一籃子玫瑰香葡萄。
這時候姥姥把高粱米粥做好了，有一個醬炒雞蛋，還有薑絲、蔥絲、醬蘿卜絲加醬油醋香油拌的鹹菜，還有一碗醬醋拌黃瓜西紅柿。
吃完早飯，我挎著蓋著毛巾的竹籃子，又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走在村間的土路上。我現在忘記了是姥姥要求我這樣做的、還是我自己覺得應該這樣做的。總之，這樣做葡萄就不會受顛簸，就不會擠壓壞。隻是委屈了我的左臂，既要挎著有40多斤重的籃子還要扶著車把。路上我休息了兩次。隻有走到了1000米之外柳莊村東的柏油路上，我才把籃子在後座上綁好騎車奔向鎮裏的集市。一路上都是相向而行的趕集人，很多人像我這樣自行車上馱著東西。可是按年齡，我應該是最小的吧，雖然我的個子已經很高了。
到了集市上，差不多快八點鍾了，集市正是人們聚集的時候。77年，有可能是上世紀中國人民心情最舒暢的一年，估計隻有抗日戰爭勝利的1945年～1946年可以相提並論。那時候，人們可以吃飽飯了，可以趕集了。
估計，下一次這種全國人民的集體心情舒暢就是台灣和大陸和平統一了。
我找到一個賣鮮果比較集中的地方，在街的一邊也占上一個攤位，賣起葡萄來了。
我看了一下周圍，有賣沙果的、有賣海紅（海棠果）、有賣桃子的、有賣梨的、也有賣葡萄的，不過賣的是巨峰葡萄。
別的賣東西的，都高聲叫賣著，而我卻是蹲在一籃子葡萄的後麵靜悄悄地不出聲。我在想著高爾基自傳體小說《在人間》裏描述的高爾基在一個聖象畫店做學徒，當老板讓他上街招攬顧客時，高爾基發出來的聲音和蚊子一樣。
我肯定不如高爾基啦。
好在趕集的人沒有像瞧狗一樣瞧我一眼就走過去。有些人就停下來問我的葡萄價格，我說四毛錢一斤，他真的就買了二斤葡萄，嚐也沒有嚐，估計是去瞧病人的。
開了張了，我當然很高興。
葡萄就這樣一份一份的賣了出去。不到11點，一籃子葡萄就賣完了。
這賣葡萄的第一天，我除了興奮好像什麽也沒有記住。不是現在時間久遠了記不住，而是當時也沒有記下什麽。
哪一天的葡萄，都是按四毛錢一斤賣的。我記得賣了近18塊錢。當時這相當於爸爸半個月的工資。
我啥也沒說，飛快地騎自行車回家了。
姥姥見我挑門簾進屋時笑眯眯的臉，知道賣葡萄很順利。直誇我能幹。姥爺中午收工回家也很高興，連聾啞人大舅回家吃飯見到賣了那麽多錢也很高興，嗓子裏都發出了歡快的聲音。
姥姥那天早早地從街上賣了豬肉，為我做了韭菜黃瓜豬肉幹蝦仁餡兒盒子，還有西紅柿香菜雞蛋湯，真好吃！
姥姥說這是第一次賣，以後你就不打怵了。
姥姥還說，今兒賣了一次，熟葡萄不多了，等大後天城裏（縣城）大集到城裏去賣吧。
到了城裏大集哪一天，我仍然是起了大早摘葡萄。這次剪了兩種，玫瑰香和無籽露都有。也是滿滿的一籃子。我要挎著籃子推著車子從王葛莊走更多的路才能上柏油路。臨行前，姥姥專門囑咐，要是有人包園的賣，就可以便宜一些賣給他。所謂包園，就是一次全買下來。
到了城裏東街水果市場，我就找好一塊地方，拿出來一塊塑料布，把兩樣葡萄擺出來賣。不一會兒，過來一個老頭，一個寬麵大耳的黑老頭，老頭一下子看上了我的葡萄，問包園買多少錢一斤。我說包園賣三毛五一斤。老頭仍然是黑著臉說“三毛五就三毛五，這個紅葡萄我全要了”。鬧了半天他不是包園，他不要無籽露葡萄，我後悔沒有要四毛一斤了。估計如果姥姥不囑咐我包園可以便宜，死心眼的我肯定還是要四毛錢一斤的，老頭估計也幹。
這個老頭比較橫，另一個老頭也想包園買我的葡萄時，他冷臉說話不客氣的同時還用手推人家。
我隻得在原地頂著毒辣的太陽繼續賣我的無籽露葡萄。好在姥姥囑咐我這種葡萄不多見，可以遞給顧客讓他們嚐一嚐，我這樣做了，他們都覺得甜。不到兩個鍾頭，無籽露葡萄也賣光了。
姥姥還囑咐我買一筒山楂罐頭替姥爺去我們公社衛生院看住院的鄰居正春二爺。當我帶著罐頭來到公社衛生院大門前時，看到那個黑臉冷麵高大老頭正在擺攤賣各種鮮果，其中就有我包園賣給他的玫瑰香葡萄。我聽到別人問價時他說六毛錢一斤，批發三毛五一斤，零售六毛錢一斤，利潤還可以吧。
我賣了兩次葡萄，居然都沒有碰上熟人（或者說我沒有看到別人，別人早已看到了我但怕我不好意思就沒有打招呼），我暗自慶幸，以後也從來沒有小夥伴或同學說過此事。
姥姥讓我在三天後再去鄰近的鎮上集市時買葡萄。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