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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7:1967年,3歲,第一次吃河蝦(第四部分)

(2016-07-21 09:06:59) 下一個

今年五月底的一個中午,我到公司裏去巡視,而且要和一些員工談業務事情。都上班時間後38分鍾了,我找不到這些人,結果我到休息室一看,居然4個人、4個研究生畢業的員工、其中還有一個是我帶的研究生畢業的,仍然在蒙頭大睡。我怒不可遏(勃然大怒、怒發衝冠),當即宣布他們嚴重違背公司製度、影響惡劣,要開除,馬上收回鑰匙,立馬走人,並且扣半個月工資。

幾天後我去南大表妹家吃餃子,提到此事。我那姑姑,退休前某央企的副總工,退休後給一個著名私企打工當總經理(12萬人民幣的月薪,還可以吧?),我一直認為她是心直口快之人,結果她是這樣描述她如何辭退員工的:“A呀,咱們老板一直很欣賞你,我也是。可是目前公司經營太差,堅持到現在,真的再堅持不下去了,必須裁人了。都好幾天了,真的難為死我了。那些刺兒頭,老板都不願意惹。那些廢物蛋,把他辭退了,他咋養活老婆孩子?想來想去,隻有你這樣的,離開這兒到別處興許還有更好的發展。。。。。。,沒有辦法,我跟老板說了半天,給你多爭取了半個月的工資做補償。。。。。”

 

在大多數鄉人眼裏,韓燕庭仗義疏財、世情練達、交著八方朋友,是難得的能人、好人。但是在有些人眼裏則不是。

莊坨村有一個旗奴後代,叫傅常寶,是個好吃懶做之人,平時愛賭錢,又愛欺負村裏人。

而我們那裏是遊擊區,八路軍經常抓賭,懲罰也很重。

那時候,八路軍號召各村老百姓挖壕溝把縣城封起來,日本鬼子和治安軍隻能龜縮在縣城裏,輕易不敢清鄉、掃蕩了。而各村民兵夜間還要站崗放哨,嚴防敵人偷襲。

話說,晚秋的一天,輪到我村的我爺爺和我三大伯(很遠的本家族堂伯父,我們村的兩個最富的人之一)一人拿一個大棒子在村頭的五道廟外站崗。快到半夜了,見遠處有人過來了。他們倆嚇得趕緊躲到廟裏麵去了。到廟前的是三個人,一個是區小隊隊長、一個通訊員、還有一個就是大鄉長韓燕庭。

區小隊長毫不客氣地對著廟裏的我爺爺和三大伯說:我早看見你們了,快出來吧。

我爺爺他們倆趕緊出來了,小隊長繼續說我帶你們倆去沙坨(村)去抓賭。

5個人大約走了4裏路到了沙坨村。看到了一家東屋亮著燈。小隊長對我爺爺和三大伯說:“你們倆到後門堵著,誰開門往後院跑就用大棍子把他嚇唬回去。韓鄉長你老堵著西屋窗戶,小張(通訊員)你堵著前門”。布置完了,小隊長掏出盒子槍,站在東屋窗外,向天上砰砰開兩槍後喊“抓賭的”,當時就見屋裏燈滅了。

但是遠近沒有一聲狗叫。老百姓為了配合八路軍,響應黨的號召,把自己家的狗早都打死了。雖然我們那裏的順口溜是“土八路,瞎胡鬧,一身虱子兩腳泡”,老百姓沒有想到共產黨八路軍會成功趕走日本鬼子、成功奪得天下,但是他們也佩服八路軍的組織能力、也愛國。

大家想一想,一個縣,在39年冀東大暴動後,黨組織被完全破壞,武裝抵抗力量接近於零。但是在1943年,八路軍要在北寧線(京山線,北京-天津-唐山-山海關的鐵道線)以南開辟地區時,一個縣有縣大隊、還有好幾個區小隊(國民黨什麽也沒有)。

兩聲槍響燈滅以後,屋裏麵亂成一團,我爺爺他們倆隻聽得咚咚的亂跑聲,真的有人開後門要跑。我爺爺大棒子一掄大喊一聲“回去”,一會兒又開門跑出來一個,三大伯喊一聲擋回去。

然後大家就進了東屋。我爺爺和三大伯在裏屋(東屋,臥室)門口站著,隻見屋裏麵有六個人,其中一個是傅常寶。傅常寶認得我爺爺,還偷偷地蹭到門口,把一打錢向我爺爺手裏塞,我爺爺嚇得趕緊把兩隻手互相放入衣袖中,假裝取暖,讓傅常寶無法用我爺爺為他窩髒。

小隊長就開始訓斥這些賭徒,大鄉長韓燕庭也要幫腔。小隊長的大道理正講個沒完,就聽的堂屋咣當一聲、又聽得哎喲一聲,有人走出來一看,發現有一個人從上麵掉到鍋裏了,摔得正在哼哼。原來槍響以後的混亂中,他發現所有的逃路都被封死了,急中生智,就爬上灶台、再登上碗櫥,用手抓住房頂上的椽子,半躬著腰斜著身子藏了起來,混亂中誰也沒有發現他。可是裏屋小隊長和大鄉長的訓話時間太長,這小子那個姿勢太難拿了,估計手和胳膊都酸麻了,直挺挺的就掉了下來,砸進鍋裏摔得直哼哼。至於鍋裏麵是否有熱粥,爺爺沒有講到,我不能瞎寫。

眾賭徒看了想笑又不敢笑,我爺爺說他自己憋的喉嚨痛。

小隊長最後宣布,搜到的賭資全部沒收,他們七個人包括房東都要罰去常坨修10天戰壕。

常坨離莊坨有10華裏,押送的任務由我爺爺和三大伯來完成,區小隊長和通訊員有事情要去西北另一個村子,韓大鄉長和我爺爺他們順路,要半路回莊坨自己的家。

我爺爺和三大爺隻好自認倒黴,中間經過自己的村子還不能回家。一路上賭徒相互埋怨,有的說玩的差不多就應該早早回家,結果這麽一整,輸的贏的都沒有撈住好。還有的亂猜測誰告訴給區小隊的。有人暗示是韓大鄉長。

傅常寶和韓燕庭是同村的,他上來央求韓燕庭把他們放了,韓燕庭把他一頓訓斥,而且講了很多傅常寶以前的不是(錯誤)。傅常寶是又羞又恨。到了莊坨村,韓燕庭自顧個回家了。

到了北常坨,我爺爺他們敲開了村幹部的門,把這七個人交給他,兩個人帶著一身汗拎個大棍子就回家了,到村口雞都快打鳴了。我三大爺還抱怨跑了這麽遠的道,居然連一口飯都不管,我爺爺說“算了吧你,這七個人不記恨著你就謝天謝地了”。

傅常寶他們真的挖了10天溝後才被放回家。

以後再因為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傅常寶被韓燕庭絲毫不給情麵的整治過。傅常寶一賭氣,就跑到縣城當警備隊去了,這樣一來,至少不用受韓燕庭管教了。

45年日本一投降,傅常寶跟日本人跑到灤縣,共產黨八路軍占領了縣城,然後國共兩邊的軍隊兩邊拉鋸。到了46年底,共產黨就組織了土改,韓燕庭就成了革命的對象,土地被分了。這時候的傅常寶,跟著夥會(依靠國民黨的還鄉團)回來了,成了革命的敵人。到了47年、48年,革命形勢越來越好,這傅常寶一看不對,趕緊改換門庭,又成了區小隊的成員。那時候縣大隊的指戰員差不多都隨李大釗的族侄李運昌(黃埔四期,林彪、文強、周恩壽的同室,冀東軍區司令、解放後的交通黨組書記兼副部長(部長是章伯鈞))去了東北,區小隊的老隊員成了縣大隊成員,而區小隊都是新人。

這回,傅常寶壓對了寶,共產黨節節勝利,甚至打過了長江,馬上就要得天下了。

這時候就開始了複查,接著就是鎮壓反革命。那時候,說誰是反動地主,誰是反革命,這是由村一級就可以說了算的,就可以處死的。

韓燕庭當過日偽和國民黨時期的大鄉長,其實是為八路軍做事,隻不過沒有強有力的人能夠為他提供證明,在傅常寶們的堅持下,韓燕庭被判死刑,具體的執行由區小隊負責,具體行刑的方式是活埋。當然了,其他的處決方式有槍斃、油鍋炸、和用鍘刀鍘,這是在四十年代的冀東。

處決韓燕庭那一天,全鄉的老少爺們又被聚集在鄉公所的廣場上,宣判以後,把韓燕庭帶到挖好的坑前,叫韓燕庭躺了進去,區小隊員們就開始填土活埋他。剛剛填了幾鍬土,隻見傅常寶過來,掄起鐵鍬猛地就向韓燕庭後腦砍去,就聽得韓燕庭“媽呀”的一聲,白的紅的都出來了。

這後一段是我在仲夏之夜在村頭乘涼時聽村裏人講的。講的人繪聲繪色,聽的我膽戰心驚。

那一天人們談起來這個話題是因為這天上午公社開大會,批判一個地主子女,說她不好好勞動還差點把生產隊長的老婆掐死,說她反動透頂,說她爺爺解放時被政府鎮壓。

這個地主狗崽子就是我弟媳婦的娘家嫂子,這個爺爺就是韓燕庭。

我那時候有8歲左右,當聽到村裏人說道“活埋、挖坑、趴在坑裏麵,一鐵鍁拍下去,腦漿迸裂,媽呀一聲”,我太震驚了,我憑著想象力就在腦袋裏一遍遍的過著電影。我不能想象那是人幹的事情。我都快成小精神病了。我有一天忍不住問爺爺,傅常寶鏟死韓燕庭是咋回事兒,我爺爺給我講了這個完整的韓燕庭故事,並且告訴我韓燕庭是他佩服的幾個本鄉人之一。

所以,當二十多歲的我知道未來的弟媳婦的嫂子是韓燕庭的孫女時,眼睛一下子睜的老大。

小時候就那幾部電影輪著看,小孩子第一次看某一個電影比如《偵察兵》、《第二個春天》、《戰洪圖》時就會問大人“媽,這是好人還是壞人?”所以8歲時的我也問爺爺“那個(殺害好人韓燕庭的壞人)傅常寶後來幹啥去了”。爺爺說:“傅常寶後來當誌願軍去了朝鮮,一次美國軍機來轟炸,一個炸彈下來,落在傅常寶旁邊,副排長葛振河就在附近,發現炸彈落下來就趕緊跳入一個彈坑臥倒,炸彈爆炸後,葛排長發現傅常寶不見了,隻見不遠處有不小的一塊肉。傅常寶死了,他媽撈了個烈屬當。傅常寶如果不死,以後他也不會有好”。

一個人的腦袋被鏟開,一個人被炸剩下一塊肉,我覺得渾身哪兒都不舒服。

 

這件事,我後來也想起來過許多次,我還問過我們班從莊坨來的同學,他講傅常寶的女兒是他的小學一年級老師。

 

這個讓我不舒服的故事給我的人生啟示是:不要輕易得罪小人。具體說就是盡可能不要和小人有利益(包括麵子)上的衝突;另一方麵,就是作為管理者,懲罰人也一定要和風細雨,要講明這是對規章製度的尊重和遵守,而不是出於個人恩怨。

可是,聰明如韓燕庭者,也免不了得罪小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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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100 回複 悄悄話 蝦呢?貼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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