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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7:1967年,3歲,第一次吃河蝦(第三部分)

(2016-07-19 15:39:37) 下一個

我親表妹的獨生子,考上了一個211大學,假期還到我公司實習。大舅大舅一聲聲的叫著,嘴上抹了蜂蜜似的。但是我發現這個孩子有一個毛病,就是愛接下聲(接下句)。這個毛病很不好,如果他是我親外甥,我就會直接批評指出了,可是他是我表外甥。那句話怎麽說:一表三千裏。

一天我收到他一個電話:大舅,我大禍上身了。我趕緊問怎麽回事。原來是一個性情古怪的教授給他們上設計課,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接了下聲。教授暴怒,說你這門課肯定不及格。等他交上設計圖紙時,教授直接打上叉說不及格就是不及格,你就是省長兒子也不行。

表外甥已經哭腔了:大舅,您救救我吧。要不我肯定不能考研究生了。

我心裏逗壞了:還別說,雖然他不是省長兒子。可是管得著這個教授的省長是我們家八竿子打得著的親戚,我爺爺的姑奶奶那邊的,他的出生地離我們家三公裏。最近海外媒體有傳,他將來當老大的可能都有,咱就不往上攀了。

我電話裏安慰他一番,我說你先去睡覺,然後打一個夜戰,把圖重新畫好,明天上午10點鍾去找他,肯定能過。

表外甥照辦了,順利通過。這時候我婉轉的告訴他,以後不要接下聲。因為旁邊的人接下聲,當年差點要了你太姥爺的命,他差點讓日本子給劈了。

 

話說日本小隊長吼叫著奔我爺而去,眼看手起刀落我爺爺就要人頭落地了。日本鬼子最恨青年學生(why?),我爺爺讀的是北京匯文中學,本來都考上燕京大學了,一個七七事變,讓他當了鄉村教師、最後成了農民。我爺爺38年才回他爺爺的故鄉,家鄉話還沒有說好,而且一看麵皮就是學生樣。當翻譯官說道:八路軍這樣,你們還說他好?用的是反問句。我爺爺旁邊那個接下聲的按老家的習慣接了一句:那我們還說他好?也是反問句,表達的意思是說八路軍不好。

小日本半懂不懂中國話的,估計眼神也不好使。以為我爺爺說的八路軍好,所以就衝我爺爺來了。翻譯官大喝幾句日本話,日本小隊長狠狠地看了我爺爺一眼把指揮刀放回刀鞘,退了回去。

估計翻譯官說的是:太君,您誤會了,他不是那意思,他的意思是八路軍不好。他是大大的良民。

我爺爺一直很感激那個翻譯官。他說這個翻譯官在日本投降後沒有被當漢奸處理。

估計這個日本小隊長到死都是認為我爺爺講的那句話,因為緊急時刻,翻譯官不可能說:太君,這話是A說的,不是旁邊的B說的。

這時候大鄉長韓燕庭拖著一條打傷的腿從鄉公所屋裏麵走了出來,身上的白布衫已經被打的成一條一條的、已經被鮮血染紅。長得白胖白胖的韓燕庭對日本人說:太君,八路軍跑掉的事兒,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些鄉親統統的不知道。。。。。。

散會後回家的路上,大家都說咱們大鄉長真是這份子,舉起來大拇指。

 

我爺爺旁邊接下聲的這小子不純粹是混蛋二百五嘛!

其實他是我姥爺那個家族的,我姥爺家五服之內的本家十叔。

舊社會的大家族,有嫡出庶出之分,那些小弟弟或者是庶出或者分家時太小,反正不可能得更多財產。所以,一個村裏的同一個姓裏麵,輩分越大的往往更窮。比如賈代儒賈瑞祖孫,肯定比不了賈珍賈蓉父子,盡管賈蓉叫賈瑞叔叔。

可是這個接下聲的二百五,他的窮爹(這裏模仿本鄉人的口氣)在東北做買賣發了大財,就在鄰近本村的柳莊買了宅基地蓋起了大宅院,可謂是庭院深深、富麗堂皇、二門是翠花門樓、進二門還有門廳、四個老粗的大柱子下麵還墊著雕刻著鳥獸的石鼓,我兒時去過兩次的,比我們家的和我姥爺家的宅院還大,而且地基很高,不怕發大水。(臨解放時,我縣一般人家有1.5~3間正房,我姥姥家有4x3=12間正房,我們家有4.5x2=9間正房,這個七爺家的新宅院是有6x3=18間正房,x號後麵的數字是冀東穿堂院建築的從南到北的層數)。

我姥爺的這個暴發戶七爺發了財就英年早逝。他那個暴發戶老婆和兩個兒子可了不得。

這裏僅舉幾例。

過年了,我大姥姥和我姥姥作為長門媳婦去給這個七奶奶拜年,兩個媳婦跪下磕頭時她老人家眼皮向上翻著,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更沒有對大老遠過來的晚輩問寒問暖了。氣得我大姥姥(她就是柳莊的娘家)跟住在柳莊的娘家兄弟發牢騷,有勢力的柳家兄弟們說:好,他外姓人以後不要吃我們老柳家的井水。他們家隻好自己花大錢打井,在井沒有打好以前要派長工每天走遠遠的路到我們村來挑水。

她家裏麵的一個小瓦罐子裂了,過過苦日子的老七奶奶舍不得扔還拿著瓦罐去街上讓鋦鍋匠鋦起來,還在吹呢:這個小罐是我盛金子撐壞的。幾十年後我姥姥和我說起此事時對這個七奶奶仍然是一臉的鄙視。

七爺七奶家和上一節提及的本縣大戶井坨宋二老爺宋仲彬家沾親帶故,所以大兒子(我姥爺的九叔,那時候大家族的堂兄弟們要大排行)大學畢業以後就被李大釗的至交摯友宋仲彬介紹去參加了共產黨八路軍。解放後他是高幹十級,很牛啊!記得我大約7歲時有一天黃昏,我一個人在姥姥家玩,但是停電黑著燈,一個非常有風度的老頭在一個城裏帥哥(秘書or警衛?)及一個鄰村農民(侄子)的陪同下來到姥姥家,問我我姥爺和姥姥哪兒去了,正說著我姥爺回家,恭恭敬敬叫九叔,讓我快叫“九太姥爺好!”。當時已經高齡97歲的我太姥姥到北京去跟也是高幹的我大姥爺享福去了,這位高幹九叔從北京來肯定是知道他老嫂子在北京的。可是作為高級幹部的這位九太姥爺仍然念舊,專門大老遠從鄰村過來,到本族長房來看望作為晚輩的二侄二侄媳即我姥爺和我姥姥。

可是我爺爺對這個解放前和解放後一直用化名的高幹很不感冒。我爺爺說他38年剛剛回農村不久,因為一塊地與這個七爺七奶家的長工發生糾紛,他們幾個人居然欺負我家的長工(唯一的長工),我爺爺的大少爺脾氣一上來,肯定橫的很。他家長工當然不敢惹,隻好飛奔回家報信給東家。正好這個九叔回家看望他媽,當即這個九叔帶著挎著雙盒子炮的警衛員就來到兩村之間的地裏,說了很多不合乎他的身份的話,比如:“我知道你們家有字號(有勢力),我知道你們家在南京北京都有人當官,我知道前後左右的莊裏人都不敢惹你們家。現在這是八路軍不是國民政府說了算”。這都是哪跟哪兒?我爺爺當然是一臉鄙視。

在日本人開大會訓話時接翻譯官下聲,害得我爺爺差點讓小日本給劈了的那個青年人,就是這個九叔的弟弟,我姥爺的十堂叔。

這個十叔,有可能認為自己家是大富戶,在幾千人靜靜的聽著日本人的訓話,他接這麽一句下聲顯得他與眾不同吧。難道他沒有想到,他哥是共產黨八路軍的幹部,被人告發到日本人那裏怎麽辦,還有他和他老媽的好果子吃?另一方麵,共產黨知道他說共產黨不好怎麽辦?所以我對這個長輩絲毫不恭敬的稱他為混蛋二百五。

我爺爺本來對七爺七奶他們家人就看不上,也就沒有和他一般見識,散會後徑直回家。當然了,這場驚嚇讓他記一輩子。若是讓日本人給劈了,隻能算是被日本侵略者殘酷殺害的群眾,不能算烈士。我爸爸那時候已經出生,那以後的日子可就慘了。

這個接下聲的十叔,後來也參加了革命,但是毛病依然不改,當然是57年成了右派被流放回家,文革中作為外姓,在柳莊挨批鬥甚至挨打都是標配。害得他的兒子們在文革結束後才娶上媳婦。

 

這個韓燕庭,還繼續當著他的鄉長,兩麵鄉長,不論是日偽時期還是國共內戰時期。當鄉長就有可能得罪人,尤其是得罪小人,而小人往往是不能得罪的,否則小人就不稱之為小人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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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o2008 回複 悄悄話 好文,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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