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我愛丁二酸鈉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故事15:1973年,9歲,第一次吃燒麥(遠房堂爺爺家的悲喜劇,第二部分)

(2016-07-03 08:31:40) 下一個

1973年是值得我自豪的一年。這是因為,我們生產隊種了花生!

別的生產隊有大馬車,我羨慕我自卑;

別的生產隊種大蒜,我羨慕我自卑;

別的生產隊種土豆,我羨慕我自卑;

別的生產隊種甜瓜,我羨慕我自卑;

別的小學有洋鼓洋號,我羨慕我自卑;

別的生產隊沒有沙土地,種的白薯不好吃,我自豪;

別的生產隊不鄰近小河,我自豪;

我們生產隊種了花生,我自豪,我由衷自豪。

周圍六七個村子,隻有我們大隊的四個生產隊都利用老灤河西麵的沙子包地(媽媽用語)種了花生。在此之前,是老姑(那時候老姑還沒有隨軍,還沒有成為城裏人)每年從婆家拿些她們生產隊種的花生給我們吃的。

吃花生是一個非常令人激動的故事,是一個在我的童年時代,我與周圍的人互動而又充滿溫馨和樂趣的、少而又少的喜劇故事,以後我會專門花篇幅去講。

單說有一天,我照例走了1.5公裏去河西花生地蹭吃著花生,隻見從東邊由遠漸近走過來三個人。一個是隊裏的看青的,外號董三冒(隻有一隻眼,這可如何看管好莊稼不被人偷?),另外一個是村裏的基幹民兵,背著一個三八大杆槍(突然想起來,回美前吃蒸餃時表姑說到,抗日時她外祖父(我的曾外祖父)為八路軍捐過12杆大槍,都一順的是日本子的三八大杆,要用現大洋去黑市上買。反正我聽著解氣!TMD,說不定我太姥爺捐的槍還打死過日本鬼兒)。跟在他們後來的,是低頭喪氣、手裏拿著一麵鑼和鑼錘、卻從脖子上拴著兩大撮帶著花生的花生秧的老漢奸。這是唱的哪一出?

走到花生地人群處,隻聽得嘡的一聲鑼響,不是山大王帶小嘍羅要截道開搶,是偷生產隊花生的老漢奸的地頭批鬥會正式開場。隊裏麵終於種了花生,社員們在地裏麵要可著肚子吃生花生,連我們這些小孩子都吃了個肚圓,社員們還在下工時用盡各種手段往家裏拿。這個大爺爺想到自己家的小孫子,也就也拿了。

但是別人家拿沒事兒,他拿就是偷,就要挨批鬥。社員們心裏麵明鏡似的,雖然不至於同情他但是也不至於義憤填膺的批判他。

有的孩子從小就愛欺負弱者,這些人長大了是不是就要習慣性地欺負弱勢者?

1974年夏天到了,玉米開始吐穗了,玉米棒子長出來了,這是擋不住的誘惑,to everyone。

話說1958年,大躍進熱火朝天的時候,我們家有幸成為村裏開食堂的地方,這是因為我們家不是地主,房子再多土改時也不是被革命的對象。這不,58年大躍進時來補刀了。全家人被趕到一個小地主家的廂房屋裏。我奶奶仍然惦記著春天的時候她在屬於她家的院子裏種下的幾棵玉米。待玉米棒子成熟時就去掰了下來準備拿回來煮給爺爺吃,我爺爺就是愛吃青玉米的。這就讓一個村幹部看見了,也是當即開我奶奶的批判會,讓她在夏日的毒太陽下,站在一個板凳上,要她低頭承認錯誤。奶奶倔強著昂著頭嘴裏還喊著“我們家可是貧農!”“玉米是我自個兒春天種的”。村幹部“啥你們家的,都是國家的”。一個和我奶奶要好的、村裏的唯一烈屬老奶奶邊佯裝罵著我奶奶邊把她拉下凳子來,說你傻呀?

現在想起來,那個村幹部應該是準備自己把青玉米掰下來吃的,沒有想到讓我奶奶“搶”了先。

近幾年我去過了很多名勝古跡。我逐漸地得出來這樣一個結論:凡是從事迷信職業的人,其實最不信迷信,他們連起碼的因果報應都不信。

還是回到1974年,青玉米又開始誘惑人了。大堂爺爺家的三堂姑,也如同其他人一樣,也受不了誘惑了,所以她心裏麵想著小侄子也就掰了生產隊的玉米(小堂姑的下一代現在哈佛大學建築係做博士後,如果我言而不實的話,我可以去南京向她賠罪。我是始終尊重著說我父親像電影明星王心剛的小堂姑的。那時候別人都掰了生產隊的青玉米,為什麽小堂姑不可以?)。

可是小堂姑你要小心啊,你不知道有那麽多人像四值功曹、五方揭諦、六丁六甲、一十八位護教珈藍般專盯著你們家人的一言一行?

開始的細節我不太清楚,隻記得媽媽下工回家和爸爸提及wx(小堂姑名)被抓住偷玉米了。

過了幾天,我到大隊部去玩,隻見兩個威風凜凜的公社幹部、還有兩個氣勢洶洶的大隊幹部,正在第n次批判著wx。批判者時而忿然作色、時而勃然大怒、時而暴跳如雷、時而拍桌瞪眼、轉而口出穢言,甚至於一個公社幹部走上前去狠狠地把她揪起來“你給我站好了”。

隻見不到20歲的wx,時而翻白眼望房頂,時而做聆聽窗外知了聲狀,時而帶冷意的掃視他們一眼,腿在晃動著,嘴裏甚至還哼過歌,連分辯都懶的分辯。

作為一個十歲的孩子,我當時模糊著想到的是:一個人不論對方的地位、權勢、性別、年齡、力量、後台、氣勢,我就可以不理你、就可以瞧不上你,就可以鄙視你,就可以在心理上、氣勢上戰勝你。

整整四十年後,我第n次去南京時,和二堂姑、三堂姑一起吃午飯,小堂姑還不禁氣憤的說“他們四個大男人,搞我一個小姑娘”。

1976年,我因為拾麥穗被抓住,被罰款。

自從我記事兒,這是村子裏唯一被罰款的兩個人,wx姑和我。我的故事請見我博客裏的故事9:我第一次吃火燒。

在公社幹部和大隊幹部眼裏麵,我們是村子裏唯一的兩個賊,被抓住的賊,其他人不是。

我,歐洲一個大學的博士、美國博士後。

小堂姑的下一代,東京大學的博士、哈佛大學的博士後。

(待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