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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4:1982年,18歲,第一次吃西瓜(第二部分)

(2016-06-27 18:51:50) 下一個

 

紅樓夢裏賈寶玉最看不上的古人言是“文死諫、武死戰”。我最恨的古人雲是“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以二妗子為代表的壞人,做起來壞事那可謂坦蕩蕩,一點也不戚戚。人家壞人做壞事,一點兒心理障礙都沒有。倒是君子之人、好人,哪怕是做決定反抗壞人,也是輾轉反側、自我煎熬、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壞人坦蕩蕩第做壞事,那可是既不怕老天報應也不怕群眾輿論,那可是既不怕雷劈也不怕鞭屍。

二舅常年在外工作,二妗子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倒是一心好好的勞作,那個辛苦勁真是全村人的榜樣,表哥表姐辛勤勞動,也是我兒時的榜樣。哪怕是到現在,過去老祖宗留下來的大院子已經被拆的七零八落,可是二妗子就利用這些宅子上的空地,種上各種時令蔬菜,然後到集市上去買,一年收入有2萬元之多。這可是一個將近八十歲的老太太。

這是我媽說她二嫂子,最後還要加上一句“不服人家不行”。

每一個人的活及活法都是一種客觀存在,好人不至於腳丫子都是香的,壞人也不至於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共產黨眼裏的人民公敵蔣介石,也是很愛他的兒孫的。

 

二妗子和二舅是經常性的吵架,一吵架就要上當街(到街上),一上街就要羞辱全家,一吵架就是關於錢。

我外祖父那一支,是村中本姓的大支,自明朝洪武年,一直是長房長孫,有錢有勢詩禮傳家,當年的老祖宗有在明朝兵部大堂當過官的,解放前一直擔任著本姓族長,家族每年一次的祭祀都是他家主持。自從娶了這門兒媳婦,真是斯文掃地。

關於二妗子為何是這樣,父母聊天中也涉及,父親認為她是以為我母親嫁到本村,肯定是要吃定娘家占盡便宜,所以處處和我們家作對。我媽媽說那可不一定,就算我沒有嫁在本村,找的婆家生活比我媽家還強很多,二嫂子她照樣能找出來別的理由鬧,她天生就是“作”著過的那種人。

“作”這個詞,在我老家那一帶,就是無理取鬧、無事生非、無中生有,好日子不好過的意思。在網絡出現以前,我們那裏就這樣說。

姥姥直接對二妗子說:老古語說‘兒子的江山,閨女的吃穿’。這事兒你鬧也沒用。

姥姥: 再說了,你從你娘家把財產都劃拉到你手裏了。你以為我們當爹媽的跟你爹你媽一樣,我閨女跟你一樣?

姥姥對我說過:有一次你妗子說漏了嘴,去年(大約1972年)一年銀行存款的利息就下來了91塊(那時候定期存款的利率是多少?)。這錢都是從她媽家弄來的。

我現在想明白了,隻有那種拿錢當爺爺的人才能發不義之財。

姥爺評論:爺們娘們都不是東西,那二小子如果是個有血筋(血性)的,打也把她打服了。

姥爺帶著對他兒子娶這樣老婆的怨氣,無奈的怨氣。

我一直這樣認為:就憑我二舅的人品,長相(高高的個子,不胖不瘦,白白淨淨,一張文雅的臉龐,非常好看的頭發),文采(縣裏麵有名的筆杆子),多才多藝(小提琴拉的好極了),怎麽就眼光這樣差,找這麽個二妗子?太委屈了!

那知道,這個他自己娶的二妗子,不僅要了他們家的名,後來還要了他們家人的命。

爺爺評論說:解放前她父親是吃橫水又吃順水的(即既搞擺渡又搞長途水運),吃江湖飯的,心毒手辣是肯定的。那樣人家養出來的閨女好不到哪去。

奶奶接口到:婚嫁就講門當戶對。

一天我二舅到鄉下有個檢查,下午不到兩點鍾順路就回家來了。但是還沒有吃午飯,問表姐家裏有什麽吃的,表姐說有粥,結果二舅找出來的是有一大摞烙餅,就訓斥表姐說你媽媽怎麽教你們說謊話。二妗子傍晚一下工回家就和二舅大吵。當然的又吵到街上,炒得不可開交(我恰好在家裏,看到了聽到了這一切。也真為二舅感到不值)。

兩個人正吵著,我媽媽也收工從村西頭回來,二妗子當即大叫:“dfg,你跟著你妹子”。

我媽大怒,也罵道:“呂L,你整天胡說八道,是個什麽東西?”

在我家後院乘涼的我爺爺再也忍不住了,拿起一件農具衝出去,對我媽說“你趕緊回家”,對二妗子說:“你再敢胡說八道一句,我拍死你”。在我爺爺的威怒之下,二妗子嚇得趕緊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出去挑水的二叔發現後門被重重的拍了幾鐵鍬的泥印,不用說也知道是誰幹的。

轉眼就是暑假了,爸爸放了暑假,家裏麵挑水的任務就自然的成了爸爸的。我們家有一個規矩,兩個水缸裏麵每天早晨必須挑滿水,爺爺的理由是萬一有個火災什麽的,也可以及時用水撲滅。

一連幾天,每次爸爸去村東井上挑水路過姥姥家門口,二妗子都要罵他。

一天媽媽已經去上工了,但是村東頭還有另外一個生產小隊的很多人,我爸爸走了出來。

爸爸:呂L,你憑什麽天天罵我?

妗子:我沒有罵你,我是罵豬罵狗。

爸爸:你個蒙古韃子(我們那裏用來形容人沒教養,這是很嚴重的話),要不是看在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二哥麵子上,我早扇你大耳光了。

妗子:你敢,你小子沒那能耐,

妗子:你沒有小子骨頭(不是男子漢),你靠丈母娘養活著,。。。

爸爸:我人民教師,我月月發工資,我咋就靠丈人丈母娘養著?

妗子:你就沒小子骨頭,你就靠丈母娘養活著。

爸爸:那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爸爸:二嫂子你要想讓你婆婆對你也好一點兒,你先對你婆婆好一點兒。你應該明白是北風還是太陽能讓旅人脫下厚外套,。。。。。

我聽著爸爸說的,心裏隻發笑,我剛剛聽過爺爺講的伊索寓言。心裏想:跟二妗子說這些,真的是對呂彈琴(是對呂,不是對驢也不是對牛彈琴)。

 

妗子(趕緊轉換話題):(就算)你對你丈母娘好,(可是)你丈母娘誇過你嗎?

爸爸:我是我丈母娘從小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我丈母娘天天誇我。

妗子:我誇過你嗎?

爸爸:我如果得到你這樣的人的誇獎,那是我的恥辱。(不是我設計的台詞這麽精妙,爸爸後來跟媽媽複述時也是這樣說的,媽媽現在仍然記得)。

人群裏發出來笑聲。

以後二妗子就沒有在爸爸挑水時罵過爸爸。

那天晚上二舅也回家,表姐和二舅說,我姑父和我媽吵架了,奶奶把現大洋好幾百都給姑父了。二舅說你奶奶又沒有瘋沒有傻。

過了幾天,爸爸遇見二舅,兩個人應該聊過許多,爸爸回來和媽媽複述說:我跟二哥說二嫂子欺人太甚,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二哥都沒轍,我們還能咋樣?!

 

後來我考上大學了,每次回家,爸爸都要到縣城汽車站去接,尤其是第一個寒假,爸爸到縣城去接,一連等了三天才接到我。我們家親戚多,記得一次我從天津放假回家,光點心盒子就有7個,其中6盒是孝敬給姥姥姥爺的。可是我那二妗子,回一次她的老家,我姥姥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帶回來一點兒糯米,她絕對不給帶。

我到了家裏,肯定是先到爺爺奶奶那裏,好好親熱一番,然後就要去道北姥姥家看姥姥姥爺,差不多都是過了半小時,姥姥就會說:去前屋看看你二舅二妗子吧,好壞她都是你長輩。

我從來都是很自然的去看看,坐上一會兒,哪怕是二舅不在家,哪怕是等二舅下班了我再來一次。

我二舅,對他的妹妹、妹夫、外甥,沒得說,在這個極品二妗子的淫威陰影下,對我們一家也是極端的好。

我高考上考場前幾天,二舅就把自己的手表借給我戴上,為的是高考看準時間。我記得,就在校園門口,校長也在場。聊著聊著,二舅要走了,還習慣性看了一下手表,當然隻看到了自己的手腕。考完最後一門,二舅和爸爸早就在外麵等著我了。

我大學放寒假時,二舅和爸爸一起去縣百貨商店去為我選手表。這塊手表,我一直保存著。

我對自己的外甥女,也是很好的,一次她來我家,我還在國內,我叮囑家裏領導好好照顧他,我外甥女對我妹妹說,我舅媽對我真好。

因為我有舅舅做榜樣。

我那沒有好命的二舅,54歲就英年早逝了,被他老婆活活氣死的。

我讀大學、讀研究生、讀博士,那時候就開始流傳新的讀書無用論了,這是在八九風暴的前夕。我們博士生(全國工科排第四第五的學校,那時候一年下來兩期隻招30多人)也成立了公司。我也出去掙了一點錢。

記得我幫本縣一個公司解決了一些問題,他們送給我一箱對蝦,連冰帶蝦有五十多斤。我帶回家中,爸爸媽媽把它分給所有親戚,其中也有給二舅二妗子的一份。

我90年出國,和父親連續通過幾封信,也收到父親兩封回信。以後隔了一段時間,收到二舅的一封信。。。。

在我出國不到半年以後,在十個月內,父親、外祖母、二舅父、外祖父,接連去世,對媽媽對全家,天塌下來一樣。十個月內,媽媽一下子失去了四個至親,隻剩下一個聾啞大哥。而我還在國外,父親去世的消息,是幾個月以後我才慢慢知道的,感謝我的外國博士生導師,他也知道人情世故,他一下子把三個月的助學金提前發給我。爸爸生前人緣好,當時同事們的捐款就有1萬多元人民幣,那可是在1991年。

父親去世三個月以後,姥姥身體眼看不行了,媽媽要住在姥姥家照顧她了。

媽媽經過前院,二妗子在忙收拾糧食,那天晚上看來是要打夜戰,可是這個狼心狗肺的二妗子竟然說什麽:“我要幹一宿活計,就是bc(我爸爸的大名)半夜回來我也不怕。我不怕鬼”。

她小姑子剛剛死了丈夫,要來照顧頻臨死亡的母親,她專門拿刀子向她心口戳,她還是家嫂嗎?她還算是人嗎?!

爺爺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沒有惻隱之心的,就不算人。

二妗子這種東東,死了肯定是要先進地獄第一層的拔舌獄,然後再逐次打入第十八層的。

 

這時候我耳邊響起了我兒時奶奶(不是姥姥,不是媽媽)教我的兒歌:

 

秋麥姐大麥姐,

場裏坐著個花大姐。

十幾了?十七了,

婆婆家看著要娶了。

爹也哭媽也哭,

嫂子樂得拍屁股。

爹爹爹爹陪我啥?

請木匠打櫃箱。

媽媽媽媽陪我啥?

請裁縫做衣裳。

哥哥哥哥陪我啥?

紅荷包綠穗子,

花布手巾陪妹子。

嫂子嫂子陪我啥?

前頭一個破盔子後頭一個破罐子,

打發丫頭嫁漢子。

爹媽死了燒紙去,

嫂子死了騎著墳頭拉屎去。

 

二嫂子、二妗子,在我這裏都是壞名詞。所以我到現在還記住這個兒歌。快五十年了。

 

姥姥去世後兩個月,一個冬天的早晨,二妗子和二舅在吵著,六點多天剛蒙蒙亮,二舅怒氣衝衝的向外走,遇見了一個鄉村醫生,他突兀地對那個醫生說,如果我死了,就是讓我老婆氣死的。

那天上午,他就死在了工作崗位上,算烈士待遇。

這是幾個月內我媽媽遇到的第三個親人去世了。

這時候我姥爺已經臥床不起,舅舅去世的當天媽媽還要去照顧他。

媽媽還沒有進二門時,遠遠的看見聽到父親去世急忙從部隊趕回來的表哥,表哥在痛哭著,二妗子看見媽媽來了,趕緊勸表哥不要哭:快別哭了,要不讓別人解恨。

誰解誰恨?

我媽媽的丈夫、母親、兄長接連去世,她父親也就還有一口氣,她解誰的恨?剛死的是她親二哥,她解她嫂子的恨?她同病相憐還來不及吧?!

 

我希望有地獄的,而且一定要有拔舌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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