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元宵節,寫一個吃元宵的故事。
1967年元宵節,我大約2.7歲,在那以前是不是被家人喂過元宵?或自己搶吃或偷吃過元宵?我不記得了。所以,1967年元宵節的元宵,被定義為我第一次吃元宵。
話說1966年,文革開始,這是一場觸及每一個人靈魂的大革命,觸及每一個人靈魂。
我爺爺從解放前在地處解放區的家鄉就是教師了,還編排過很多有反封建反帝的評劇故事,很受貧下中農們的歡迎。他的傑作,就是在1948年促成了我們家一個長工的婚姻(這個長工後來死於1976年9月10日晚上,他的臨終遺言有一句“我終於死在他後麵了”。這相當於現代版的“時日曷喪,予及如偕亡!”)。但是他在62年被下放當農民了。就是說,經過大煉鋼鐵、放衛星、開食堂等折騰,普通農村人,即政府管理能力比較強的平原地區,除了特別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是有餓死人的了。我原來說過,我們村400多人,老人們為主的餓死了20多人(上麵提及的那個長工說的,他說道他奶奶餓死(專家說應該叫營養性死亡,我TM也是專家,怎麽說話沒有這樣缺德過?)時板著指頭數的)。我也在76年前某一天親耳聽被從南京下放趕回家的老漢奸堂爺爺說過,60年他們去安徽某一個皖北村子,一個村子就是死的,不是餓死就是逃荒要飯走了。那怎麽辦,執行政策一貫左的河北省當局,就讓100多萬公教人員下放。自願或強迫,我爺爺是被強迫”自願“回鄉當農民的,1962年,他的月工資是38元,以後就沒有了,成了一個純粹的農民,雖然他身體不是太好。
至於我父親,61年剛剛高師畢業(就是初中畢業後上的師範學校),在一個村裏的學校工作,最初工資29元,可是工作不到一年多就被下放了。原因很簡單,校長看我父親長得太帥了,想把外甥女嫁給他。我爸爸沒有願意,以後嘛,就我們家人不得罪君子專得罪小人的性格,肯定不會讓校長滿意,所以也被下放了。57年時他剛剛初中畢業考慮到自己家裏隻有爺爺一個人工作,家裏還有4個弟弟妹妹,就上了師範沒有繼續上高中,師範學校那時候被學生戲稱為吃飯學校,有助學金不用交學費的。結果是他的初中同學在大躍進時代幾乎全部上了大學,最大官有當廳長的和大學黨委副書記的(也是教授)。這也是他的終身遺憾。可是62年一下放,年紀輕輕的他也成為農民了。62年,全國絕大多數人家開始過好日子的時候,我們家一下子收入少了67元。父親鬱悶是肯定的,這時候一個年長的顏姓老師(故事1,第一次吃河魚裏麵提及過)提醒他,作為一個剛剛畢業的師範生,被下放是不符合國家政策規定的,讓他向縣教育局申訴,並且幫他修改申訴信。執行國家政策的縣教育局在讓他在63年春到另一個村子的學校教書,同年和我母親結婚。至於我父親有多帥。74年底鄰村放演電影《偵察兵》,我發現那個王心剛扮演的偵察兵排長郭銳特別像我大姑家的大表哥(當年22歲),回去告訴我媽媽。我媽媽淡淡的說:"人家都說像你爸"。那時候的農村沒有什麽娛樂活動,一部偵察兵,看了絕對20多場(請注意,二十多場,現在讓10歲多的孩子看一場電影達二十多場,估計每次要給他100-1000塊錢,並且要允許他隨時睡覺)。以後再看電影《偵察兵》,覺得王心剛和我爸爸像極了,尤其是身穿國民黨軍官服的王心剛對兩個救下來的村幹部說:“同誌,再咬咬牙,堅持一下,苦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和神氣十足的對國民黨小軍官說“你們的炮是怎麽保養的,啊?”的時候。至於俺, 雖不及我父親“帥度”的30%,但是一米八的個兒、白白淨淨的,隻要情到深處醞釀出一首詩,當年搞定一個白富美還是沒問題。
我們家是貧下中農,按說文革中不應該受衝擊,但是我爺爺在37~38年作為流亡學生,在武漢的那一段曆史說不清(沒有人當證人),是屬於有曆史問題的人,村裏人本來看不慣過去我們家幾代人高高在上的樣子(那句話怎麽說:來往有鴻儒,出入無白丁。想一想我太外祖父給他舅舅拜年去時和平輩親戚兼黨的創始人坐在一個炕桌上吃飯喝酒是什麽情景?),這時候一定要找機會整一整。至於我父親,當時也陷入一件麻煩事,在教育局被辦學習班(這件事兒很有趣,下一個故事裏再講)。所以衝擊就來了。首先是那個養漢老婆(故事3,第一次吃海魚裏麵提及過)的女兒嫁到我們鄰居,對我們的宅基地窺伺已久(他們夫婦倆誣陷我父母歪曲毛主席語錄,這件事兒也很有趣,下一個故事裏再講)。我祖父和父親覺察到了他們的非分之心,在1966年秋在兩家之間壘起來一堵牆。結果養漢老婆的兒子作為造反派的頭兒帶著紅衛兵在1966年冬天把它拆了,我也不知道用的什麽理由(還是別問母親這些事的細節了,何必勾起來她的傷心?)。1966年底,我才兩歲半,這差不多是我記憶最早的事情之一(更早的兩件事,一是一個要飯的敲我們家門時,村裏的一個壞孩子用彈弓在遠處射他,射中了,他開口大罵,我媽媽開門給他了一斤多苞米,那個壞孩子的爺爺也走過來給要飯的一碗高粱米;另一件事是我媽媽去縣醫院看病回到家裏吃蔬菜和高粱米混起來的所謂菜粥)。記得我坐在西屋的炕上,屋子外麵人聲鼎沸,轟轟隆隆牆被推倒的聲音不斷傳來。估計大人的情緒影響著我,我記得這是我第一次很害怕的時刻,當時的這個情形在以後數十次出現在我腦海裏。
我對1968年春節的印象不深,但是記得元宵節,吃過早飯,我爺爺突然說要過節吃元宵,突發奇想?或者是自小養成的公子哥兒的脾氣一上來就是要吃?或者是要衝淡一下家裏麵業已壓抑的氣氛?不得而知。我奶奶要帶全家過緊日子,肯定不願意,好像還高聲吵起來了,我記不得具體情節了。我腦海裏的另一個場景是很少砸碾子的爺爺居然親自出馬到對門鄰居的碾房裏麵推碾子(他個子高,腰板直,一圈一圈的走著,我記得清楚)。麵是用當地特產粘高粱碾出來的,不是各位網友用的江米或糯米(吃糯米是我上大學以後的事情) 。餡兒是用的紅糖,芝麻和青絲玫瑰和(huo)的,當時我們家有一叢玫瑰樹,每年春天爺爺采一些做玫瑰醬(這種玫瑰,不是情人節送的那種。在我眼裏,情人節送的那種玫瑰花,那是月季,一種月季而已)。
元宵的做法,有包元宵和搖元宵兩種。記得爺爺那天是搖的元宵,動作很瀟灑,用放在大簸箕中的幹麵搖,餡兒要不斷的用溫水弄濕了。至於吃元宵,肯定是吃了,什麽味兒,好吃不好吃,元宵湯好喝不好喝,早已忘了。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至今最後一次在老家吃元宵。以後家裏麵變得更窮,就沒有再吃過元宵了。
下一次涉及到元宵這個詞,是1974年批林批孔,我們小學校長給我們上政治課,講孔老二周遊列國,落魄時用一文錢吃元宵,多次要元宵湯的故事。一個俗不可耐的瞎編的故事,估計來自早期的相聲段子,記得侯寶林說過的。
再一次吃元宵應該是上大學以後了。我幾乎不愛吃元宵,寧願吃粘豆包,小年(臘月二十三)回老家看母親,母親特意提前包了一大堆粘豆包,我帶回去都放到冰箱冷凍室了,這樣過幾天回到國內時還可以吃粘豆包。
我不太愛吃元宵,似乎元宵總讓我回憶到不愉快的過去往事。孔雀女領導也不願意聽這些陳皮子爛芝麻的往事。今年我們家也沒有買元宵。
1995年我有了孩子,在我們家,每年過得節的俗名依次是餃子節、湯圓節、粽子節、月餅節、栗子節、糖果節、火雞節。各位網友應該差不多知道是什麽意思。
爺爺講過,袁世凱當總統時,不願意“袁消”或“袁削”,手下人特意改成湯圓,我一般隨南方人領導叫湯圓。明天領導上班,孩子們上學,我在家裏中午吃什麽,要不去超市買些湯圓(元宵)回來應應節氣?
謹以第10篇博文獻給各位網友,希望您關於元宵和元宵節的回憶是溫馨的、至少是單純的。
祝各位湯圓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