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生於抗戰勝利的那一年,以前一直身體強壯,去年突然檢查出肝癌,在忍受一年的折磨之後,爸爸於九月份得了肝腹水,這意味著癌症已經到了晚期,到醫院抽水之後,出院才幾天腹水又長出來了,病痛的折磨讓他覺得生不如死,時時流露出活受罪的哀怨,這時臨終關懷中心向他透露病人可以選擇安樂死。
這時平時既怕死又怕疼的爸爸聽後仿佛聽到了曙光和希望,一個勁的催促我跟安樂中心打電話,恨不得明天就能安樂死。
安樂中心聯係上了,按照流程,將有兩批獨立的醫生來家做測試,測試身體狀況是否符合安樂死的條件,看病人是否完全自願,頭腦是否清醒等。每次跟醫生同來的還有護士,社工以及中文翻譯。跟爸爸談的時候,我和媽媽都不能在現場。他得獨立做出決定。
還有一個程序是得兩個非遺囑受益人作為鑒證人來簽字,於是我們找到在加拿大唯一的親戚表弟兩口子來家簽字。周三第一波醫生來家測試,晚上請表弟和弟妹來簽字。周五第二波醫生來家。正常流程簽字後有十天冷靜期,十天之後再選一天安樂死。
但爸爸的身體狀況等不了十天,當第二波醫生周五上家來的時候,爸爸就申請豁免那十天。根據法律,身體狀況急轉直下的情況下,可以不用等十天,提前安樂死。雖然我跟爸爸不在一個房間,但也聽到他不斷在請求醫生盡早給他安樂死,翻譯則用了beg這個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爸爸的懇求打動了醫生,周五晚上就收到電話通知,定於周一安樂死。
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爸爸最後兩天基本不吃不喝,也吃不進去。也沒有力氣說話。周日晚上,我邀請了爸爸唯一認識的親朋來家聚聚,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隻是躺著,靜靜的等待。
周一,兩個孩子在上學之前紛紛來到爺爺床前告別,爸爸在跟孫女告別時,哽咽了。
等到12點的時候,類似救護車的車來了,兩個彪形大漢把爸爸放到擔架上抬上了車,我和媽媽跟著上了車,坐在爸爸對麵。
到了醫院後,到了住院部最裏麵一間病房,還比較幹淨。我給爸爸要來了冰水,韻韻嘴。我和老公還抱一線希望勸爸爸,如果不想,我們可以回去,不是非得死,爸爸生氣的說,不要再說了,他去意已決,沒有力氣說話,隻有等待。
等到兩點左右,醫生護士翻譯都來了,最後一次單獨問話,我們都出去。安樂團隊最後確認我爸爸是否改變主意,是否意識清醒。
最後時刻終於來臨,安樂團隊將在爸爸的兩個手臂分別埋下一個針管,一邊是主要的,一邊是備用。每邊將打三針,第一針是睡眠針,病人將在一分鍾之內睡著,第二針第三針是藥,病人在十分鍾之內安靜的去世。果然幾分鍾後,社工進來通知我們,爸爸走了,進到房間,翻譯告訴我們,爸爸走得很安靜,完全沒有痛苦。
我看到爸爸像睡著了一樣躺在那,不敢相信他已經去了,眼淚一下止不住流下來。
(加拿大自2016年實施安樂死,全國總共有4700多人實施了安樂死,我所在的省有192人,據醫生介紹,我爸爸是該省第二個中國人,去年有個中國來的教授申請並實施了安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