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二
草,也有生命,有在風中搖擺的自由。記住,這樣的自由,魚鉤是沒有的。--魚鉤
“你沒有關心過我,你關心的是自己。”一個男性的聲音在我身後輕聲地、用中文說。我回轉頭去,隻有一對白人夫婦在低聲細語。
ALLEGRO KITCHEN的晚餐,KAVAKOS and WANG的音樂會,撥弄著熟與非熟之間的RIB EYE牛排,魚鉤饒有興味地瞧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人。Violet對東張西望的魚鉤說:DADY,stop looking around, you’re annoying me. Keep reading。魚鉤對Violet說,I'm time off from work. I'm enjoying my leave,sitting here, READING you,READING people.
一張桌子,6個人的長方桌,橫在過道邊,像一本翻開的書。一個刀條臉,inverted triangle shaped face 的男人斜對著,獨坐一角,穿著灰黑色的條紋毛衣、灰黑色的褲子。左手窗外,冬日午後的陽光尚未退盡,男人高聳的鼻翼處一分為二,把臉變成了一個平麵,一張撲克臉、撲克Jack的臉。他總是東張西望,他不左顧右盼。他顯然沒有伴,他顯然是單身。他應該是過了有“故事”的年紀,也許。
一個背影,一個穿著粉紅套裝的女人的身影,嘴裏咕囔著一個名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一個G打頭的女人的名字,G為什麽沒有出現,G為什麽 won't come出現在長桌的另外一側……男人他斯文地、慢條斯理地、消耗著托盤上滿滿的食物。任由昏暗中,the pink lady緩慢地移動著,移動到他的斜對角,站著。
枯黃色的燈光泄到女人粉色的背上,粉紅色的軀幹抖動著,象極了一隻約克夏。
枯黃色的燈光照到男人的臉上,他的臉變成一片枯葉,由葉梗分成了兩半。他的臉一明一暗,似一片半黃半褐、沒有了綠意、凋零的枯葉。他胸前托盤滿滿的菜肴。他緩慢地撥動著盤裏尖尖地堆著的色拉。色拉堆象魔方錐,Rubik‘s Cube,由紫色變成綠色,又由綠色變成了紫色。
The pink lady約克夏站著、抖動著、晃動著。隨著他盤中色拉顏色的變化,她放下了又舉起了她手中的托盤。放下,擺到了桌上;舉起,又端在了手中。他盤中的色拉成了紫色,她把她的托盤放下擺在了桌上。他盤中的色拉變回了綠色,她又把她的托盤舉起。就這樣放下,舉起,放下、舉起地重複著,就這樣循環往複地播放著。
肯定地,她成了一件祭品,她把她自己當成了祭品,跳進了托盤。她沒法確定她自己的份量,於是,她又跳出了托盤。於是,她跳進跳出。她在跳進跳出之中掂量著自己的份量。終於,她手中的托盤變得抑或是太重,抑或是太輕,抑或是隨著色拉的顏色的變化變得過重或過輕。她是祭品。祭品的她感受到了她的不能承受之重或之輕。於是,她跳了出去。於是,她跳出了托盤,於是,她跳下了桌子;the pink lady約克夏跳了出去,她舉著她的托盤猖狂而遁,飛快地逃去。
“他引用勞特蒙特關於美的名言——在手術台上邂逅一把雨傘和一台縫紉機就是美 。”(米蘭.昆德拉《生活在別處》第一章,詩人誕生。景凱旋譯,1988版)
真是堪比費馬定理、哥德巴赫猜想。若手術台上不期而遇的雜物都算是“美”,那麽,在我們的世界裏,沒有理由不存在下一個更“美”的物件兒。所以,男人期待著去“邂逅”,或者來“邂逅”一個物件兒。男人期待的物件兒一準是比已經夠美的,the pink lady,約克夏更美的女人。男人也許正在等待著那個“G”的出現。
雖然,盡管,但是,男人的確,他是過了有故事的年紀。但是,的確,他還是有“夢”!他有夢。也許。
“夢,最美麗的是幻想中的見麵可以發生,是在日常生活中決不可能發生的人和物之間的邂逅。在夢裏,一隻船可以從開著的窗戶駛進房間,一個死了二十年的女人可以從床上站起來,走進那隻船,然後船突然變成一具棺材,棺材可以漂浮在撒滿鮮花的河岸。” (同上。)
男人,忽明忽暗的臉,仿佛他人在夢中。他在夢境之中,他做著人生最美麗的夢。他一定是在幻象幻想中的見麵。他的幻想中的幻象是否會成真?男人是在等著去邂逅那個美麗的G,或者等著那個美麗的G的來邂逅。也許。他美麗的邂逅,也許那個名字以G開頭的女人,也許是Grace,或者是Gabrielle,或者Green ……也許?
魚鉤跟前,忽然間,一陣鬢影衣香;像風和日暖,又像月冷風清。 一眨眼,一個綠衣女人的背影遮著了視線。六人桌子的對麵,中間的椅子,斜對著黑衣的男子。Giavanna, 或者Gracionna,她站著。
世界上有些女人氣若蘭香,質似竹韻,令男人失魂落魄。每當這樣一個女人從男人們的眼前飄過,男人們挺胸凸肚,男人們趨之若鶩。世界上還有些女人,曲線玲瓏,讓男人們象秸稈一樣地焚燒。當這些曲線在男人們的眼前搖曳,掀起一陣陣怪雨盲風,令男人們轍亂旗靡,令男人們相互間校短量長,令男人們鋒芒必現。
她,雙肩葉瘦花殘,披著的棕色方巾,遮住了不願離去的年輪。往下去,墨綠的miniskirt團團地圍住了她渾圓的臀部。裙子裏,綿延起伏的曲線完美得沒有斷點,飄散著性的香味。魚鉤感動地眼睛不能自已,遲疑片刻,團團的品味著。甘美的欲望令人昏昏欲睡。
一半的是冷漠,一半是熱切,顯而易見地情愛讓男人的喉結上下熱切地浮動著,喉結的熱切的咕嚕聲遠遠地透過稀薄的空氣傳來。女人輕輕地一聳肩,棕色方巾滑落下來,遮掉了女人身上的那一點誘惑。綠色上衣上拓著些許的白點幻化成一顆米蘭,陣陣香氣襲來。魚鉤用力地屏住呼吸試著來抵擋著她的美。美哉,上帝賦予的致命弱點不會隨著年齡,aging,還有荷爾蒙的衰退,褫奪那顆黃了的青蘋果。
The woman whispered to him, into his ear: touch me!
「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