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星臥月浮雲漢 夢蝶莊周我是誰
若即若離虛實界 亦真亦幻古今維
這是在《茶軒》讀到江天君“小議癡夢”後,留下的跟帖。因為頗有共鳴,故而也想展開議論一下。
江天君的文章,讓我在第一時間,憶起Adita。Adita是我在美國的第一個房東,她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有中國情結。早年在廣州教過幾年英文,回美後,她單身一人定居在中部的一個college town。退休後又當起房東,專門接待赴美留學或訪問的中國學子。
我住進Adita家時,她已經上了年紀,不大出門,因而我們有很多相處的時間。一天早上,我去Clinton Lake,釣回一條十幾磅重的胖頭魚。回家後收拾利落,中午熬了一鍋魚湯。Adita很感興趣,也盛一碗,坐在我對麵,津津有味地喝著。忽然,她問道:Can you cook red-braised pork trotters?原來,我的前任房客,一位來美短暫訪問的南開教授,燒得一手好菜,紅燒豬蹄最受Adita喜愛。
那天的一碗魚湯,拉近了我與Adita之間的距離。從此以後,我們之間的話題,聊到許多方麵,打破了初來乍到時,茶餘飯後的沉默與蒼白。有一次,Adita問我:Do you believe God? —— 她想周末帶我去教堂。
Nope,我回道。
What do you believe?
I belive in nature。
But what about your dreams? You said the other day that you had some dreams that puzzled you, and obviously, these dreams were not natural phenomena。
夢,是我們前幾天的一次話題。我當時說,小時候會夢見自己浮在雲海上,“眠星臥月浮雲漢”。浮著浮著,翻個身,掉了下來,猛然驚醒。可能是腿部抽筋,絆動了睡在身旁的外公。外公總是拍拍我的背說,又抽條長個子了。
當然,這種夢,是屬於自然現象的。Adita提到的夢,是另一種,難以解釋的。比如,我經常夢到身處一室,房間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桌麵上的書都是自己的,抽屜裏的物件都放在記得的位置。在另一些夢裏,也會遇到一些人。他們的音容笑貌,都那麽親近,分明都是自己的熟人甚至親人。可是醒來後,意識到那個房間,我從未去過;那些人,也從不認識。這些夢,Adita覺得不可思議。聯想到平行世界、時間維度、前生後世,Adita曾經幫我梳理過,或許可以將這些癡夢,歸納為以下幾種可能:
- 自然現象: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抑或生理機能,在夢裏抽條長個子。
- 平行世界:時間維度不同的自己,在夢中穿越,偶爾客竄到另一個世界。
- 轉世投胎:前世留下的記憶,在今生夢裏,突然冒泡。
- ……
第三種可能,牽涉到一個話題,靈魂。靈魂,到底有沒有?這個問題太大了,這裏說不清,就此打住罷。
該怎麽解釋這些夢?長期以來,我都沒有答案。人言四十而不惑,可我已逾花甲之年,還有許多癡惑。這些癡夢,便是其中之一。直到讀了江天君的“癡夢”,這才明白,I'm not alone。江天君的“小議癡夢”,文筆細膩,思維縝密,很值得一讀。對於同樣曾經癡夢的人,極具感染力。未經江天君均允,這裏擅自抄錄原文在下麵,多有冒昧,之謂揖手謝過!
“小議癡夢”
作者:江天雲月
我這個人多夢,可謂無眠不夢,哪怕午間小憩片刻的黑甜鄉,夢也會與我不期而遇,—— 有時會心生感激,感激我的夢,難得自己的人生,會有如此忠實的陪伴!
今日按著慣例到圖書館午休,又夢回那片早已不在了的童年校舍,老樹和陽,皆是兒時風光,日暖風輕,依稀書聲朗朗。忽然驚覺:書包不見了。心中一緊,立刻想到是丟在了教師辦公室,邁步進去,眼前的身影卻一個也不認識。連忙轉身出來,“—— 不如去借同學的書一起讀吧”,轉念間已經進了教室,卻再次驚住:課堂桌椅上坐滿的都是陌生麵孔,他們齊刷刷地抬頭看我,眼神中都是童稚惡作劇的揶揄,……
吃驚的心緒消失在醒來的那一瞬,卻又隱然覺得其中似乎暗含著什麽:“此可記也”!—— 於是癡性發作,免不了幽生又一次茫然的失落與悠悠的傷感。
人言夢是生命記憶的返照,可那些從來就未曾存在過的人是誰?那位問我找誰的女老師是那樣陌生而麵熟,還有坐在前排課桌上的那幾位同學,他們分明就是我的玩伴,卻一個都不曾在我過往的世界有過存在,他們為什麽會如此自然地融入那片早已化入塵煙的校舍?此中,我看不到任何理性和邏輯的安排,也無從尋覓到任何現實和存在的秩序 ……
夢絕不僅僅是記憶之水的回流,而是真實生命的另一種存在!
心念是造就世界的第一因。莊周夢蝶,醒時不知是蝶之夢莊,還是莊之夢蝶 —— 夢與醒、真與幻,不過是心之所向不同罷了。你以為它已過去,它卻悄然潛伏在你夢的深處;你以為它從未存在,它卻早在你的心念裏生根發芽,—— 隻是你不知道那些根芽是生發於哪一天、哪一世!
所以,真實的存在並非僅僅局限於此刻的“當下”。那些我們以為已經失去的存在,其實仍在我們心靈深處悄然存活,它們並未真正消失,隻是退居我們心靈的深處,等待召喚。在不同意識維度的解讀中, 它們或俱是空幻,或無不真實 。
夢是心念的投影,是我們尚未放下的執念。那些早已塵封的故人往事,因彼此內心的牽掛而依舊生緣,並為我們映照出那些未完的對話、未竟的情感 。
所以,一切的失落皆可尋歸,一切的絕望皆有希冀!時間奪走的,並非真的永訣;現實無法回頭的,靈魂會圓滿我們的心誌,—— 今天,我們在癡人說夢中嚐遍無盡的思念和感傷,但終有一天,我們會在覺悟的光明中笑對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