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揭瓦

既是菜鳥，又是牛人，兩者兼具一身，有沒有這樣的人設？

答案是肯定的！比如說，本尊朱童鞋。先看其菜鳥的例子——

前些時，家裏二樓換地毯，遇上野蠻施工隊。劈哩咣當，家裏鬧起了地震，硬是把一樓廚房給震黑了——震斷了電。不幸導致包括中央島、早餐區、吧台等幾個體現現代文明之光的重要生活領域，倒退到中世紀文藝複興之前的黑暗時代。更加不幸的是，對於朱童鞋而言，隻要家裏出現electricity之類的狀況，一準歇菜。在整個electricity engineering理論與應用方麵，朱童鞋的專業造詣，勉強才達到換換燈泡之類的操作水準。不過，動手能力差，並不影響其思維想象力的發揮。既然自己沒辦法處理比換燈泡更深奧的電工難題，那就隻好求助於高人。

剛好有一哥們，姓萬，名能手。根據以往的經驗，家裏無論出現什麽大事小情，請他來，一準手到擒拿。朱童鞋立馬對萬能手進行信騷擾：“更換地毯，野蠻施工，電路熔斷，速來搶修。請自帶保險絲。”萬能手看後，十分納悶，心下說：“不就跳閘了麽？什麽保險絲？還熔斷呢，想象力真豐富！”他僅回了個“OK”，就信冷談了。撇下那可憐的朱童鞋，拖家帶口的，困在中世紀的黑暗時代，掙紮在蠻荒之中度日如年。

千等萬等，終於熬到周末。萬能手擺夠了譜，端著架子，牛氣衝天地過來了——牛人都這德性。他徑直找到家裏的電路控製箱，打開一看，果不其然，廚房A區跳閘了。隻見他——如果是拍電視劇，此時應該用慢鏡頭——輕揚右手，優雅地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按著閘門，輕輕那麽一推，電路便恢複正常。

一旁陪同跟班、兼職實習的朱童鞋，霎那間從蠻荒的中世紀，穿越回歸到現代文明。由於太突然，不適應，心裏就有點憤憤不平：“合著我也推過閘，怎麽就不靈光！沒準這閘門是你親生的，隻服你管。”話到嘴邊，又不好說出口。幹脆一個人躲進廁所，一邊哭，一邊自怨自艾：“朱童鞋，你太菜鳥！”

屋漏偏遭連夜雨。

今年的雨季來得又早又猛。前幾周，本埠下了場數十年一遇的暴雨。當時朱童鞋正在外打工，忽然手機call了，是家裏掌櫃的，說房頂 … …，沒錯，房頂漏雨了，blablabla … …。朱童鞋聽罷，倒吸一口涼氣，額的個God！自從搬進這柴門，遇上房頂漏雨，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茲事體大，趕緊聯係保險公司。沒想到遇上坑爹的，說什麽保險隻理賠五千刀以上的損失。也怪朱童鞋，年前買保險時，對中介抱怨保費，漲得太高，近年一直漲，比當初漲了幾乎一倍。中介隻顧推銷生意，把deductible調到五千，這才降下保費。碰巧逮著朱童鞋，平常口口聲聲不差錢，真要掏腰包時，又貪便宜——菜鳥都這德性。如今事到臨頭，方知上當。

說起修房頂這行當，歪果仁叫roofing，都是些小公司或個體戶在經營。從業者主要衝著房主有保險，上房揭瓦，檢個漏什麽的，動輒要價上千，敲竹杠沒商量。有個同事，叫夏威夷，他家前不久雇人檢漏，車庫上麵床鋪大一塊房頂，被敲了上千刀。這裏頭還有tricky，那些做roofing生計的，一般會廉價兜售三五年保修的package。其實，每到年底，這些公司或個體戶不是改名就是假破產。真要保修時，再找他們，根本找不到門。

看來，這事真有點棘手，急得朱童鞋抓耳撓腮。卻又作怪，這一抓一撓，腦洞開了竅。對呀，玩一回DIY。管他呢，反正菜鳥一枚，玩砸了也不丟人。於是，趕緊找YouTube視頻來看，臨時抱佛腳，從房頂結構到防漏細節，惡補一回“上房揭瓦”的功課。

 

 

不看不知道，一看踏實了。

話說又是一個天氣晴好的周末。一大早，朱童鞋在後院架好梯子，先爬上patio，再上房頂。漏雨是在前門的門廳裏，所以還要翻過屋脊。待走到門廳上方附近，停下腳步一看，頓時傻眼了。原來這門廳上麵的房頂，看起來像個倒扣的扇貝，圓弧形的穹頂，輻射狀的瓦棱，多嶺分水，溝壑縱橫，比起YouTube演示的那些平麵單坡房頂，要複雜得多。朱童鞋這回是騎虎難下——人已經上房了，這瓦還揭不揭？不揭吧，等著挨宰；揭吧，隻怕搞不掂，說出去江湖上不好混。進退兩難之間，硬著頭皮，一個人慢慢地在房頂上搗騰起來。

 

記得視頻裏提過，修房頂最難的一道工序是揭瓦。朱童鞋打量著一排一排的水泥瓦片，發現上下兩排瓦片，有部分是重疊咬合的。每塊瓦都用鐵釘鉚固，而鉚釘被壓在上下兩排瓦片的咬合處，看不見，摸不著。每揭一片瓦，必須先撐起上排瓦片，才能露出鉚釘，再拔起鉚釘，然後抽出瓦片。這道工序的確是個難關，要用到一種特別的工具，叫鐵如意。顧名思義，這玩意兒形似如意，一頭是平鏟，一頭像螺弓，兩端魚尾開叉。既可撐起瓦片，也可撥起鐵釘，用來揭瓦，十分管用。

 

朱童鞋手裏拿著鐵如意，腦子裏回放著YouTube視頻，一會兒這裏摸摸，一會兒那裏試試。剛開始還比較吃力，後來慢慢順了手。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抬頭一看，哇塞，竟然揭開了一大片房頂！瓦片揭開後，露出下麵的鋁質瓦槽，以及瓦槽下麵的油毛氈。再把瓦槽掀開，哈，終於找到漏雨的病灶。

病灶是一個凹陷，其位置正好在幾條瓦槽的交匯處。用土木工程專業語言來描述，凹陷就是房頂坡麵的等高線閉合了。除非考慮開天井或接室內管道，正常情況下，為排水順暢，房頂坡麵任何位置的等高線均不能閉合。否則便會形成凹陷，積水滲漏，留下後患。

找到病灶，對症下藥。先清除凹陷裏的淤泥，露出下麵的防水膜。清理幹淨後，再在其上澆灌水泥，把凹陷填滿，且形成適當的坡度，以利排水。待水泥養護一天後，再在其上鋪上油毛氈，蓋上鋁製瓦槽，最後重新鋪回瓦片。收尾時再把穹頂處的瓦溝縫，用水泥填滿，刷上油漆，以利觀瞻。照著這個工序，一道接一道，有條不紊，朱童鞋幹得十分順手；心裏一時酣暢，嘴裏哼起了小調。沒想到，哼著哼著，哼出一個大貓膩來！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老虎拜貓兒學藝。老虎從那貓兒那裏，很快學會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貓兒一看，這徒兒如此精進，將來混江湖，打遍天下無對手，為師的這碗飯……？得呐，咱還得留一手。果然，後來師徒反目，狹路相逢。情急之下，貓兒爬上路邊一棵大樹，頭朝下，盯著徒兒。老虎沒學過這招，以為上樹要頭朝下，就照著樣子爬，卻怎麽也爬不上去。——這就是那個著名的“貓兒傳藝”的故事。傳來傳去，時間一久，“貓兒傳藝”就傳成了“貓膩”。

這個在東方流傳久遠的貓膩，如今在北美，竟然也得以推而廣之。那YouTube視頻也留了一手，保留了一項關鍵技術：開始揭瓦時，應該把需要揭起的瓦片，先加以編號，回鋪時才方便對號入座。朱童鞋由於沒學到這招，現在重新鋪回瓦片時，這樣拚過來，那樣湊過去，鋪了拆，拆了鋪，怎麽也拚不攏。本來個把小時的活，硬是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完成這最後一道工序。

 

鋪好最後一片瓦，已是夕陽西下。朱童鞋開始清理現場，順便看一眼天色。站在房頂上，隻見腳下白牆紅瓦，綠樹蔥蘢；遠山如黛，藍天似碧。第一次意識到，這屋頂上的風景竟然如此靚麗！剛好小區裏的洋豪Marks，此時從樓下走過。“Hi there, you're such a superman!” 朱童鞋聽罷，心裏十分受用。好麽，終於輪到咱也牛一回！

從房頂下來後，朱童鞋按捺不住，拿起手機，給萬能手發微信嘚瑟——

決定改姓“牛”，因為偶然發現，朱童鞋乃“牛人”一枚。

轉念一想，沒必要，“朱”字拆開，本來就是“牛人”。

    Merry Christmas！